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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道,其实他与周子期关系没那麽好,早些年两人因为爵位的事儿闹得很不开心,大兄其实也甚少来见他,不知道今日为何过来。
他侧着头,看向门外。
片刻後,他果真便瞧见秦禅月与周子期一同进来,秦禅月在前,周子期在後,两人正说着话。
周子期与周子恒有六分相似,从门外行进来的时候姿态从容端正,恍惚间叫周子恒瞧见了未曾生病的时候的自己。
瞧见了周子恒的模样,周子期的面上却瞧不出来什麽“心疼”丶“难过”丶“感同身受”的模样,反而隐隐带着几分庆幸。
一旁的丫鬟端过来两个圆面凳子来,周子期与秦禅月缓缓落座之後,周子期便与周子恒言谈了半天。
这对兄弟感情淡薄,说的话也基本都是套话,等套话说尽了,周子期便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侯府现下,实在是出了不少事情,大房那头害了人,被送去了庄子里,二房这头伤了手,三房也是被发卖了,人都不剩什麽了,日後,大房的人就算是重新回侯府来,怕是也很难服衆,二房伤了手,也不能承爵,眼下你又病重了,後继无人——”
周子期那张与周子恒相似的面上浮现出了几丝淡淡的丶势在必得的笑意来,他道:“既如此,母亲的意思是,不若,叫你的子侄来侯府,认作你的儿子,来承你的爵位。”
躺在床榻上的周子恒与床榻旁边坐着的秦禅月都是神态一冷。
好麽,人还没死呢,就等着过来接遗産了。
大陈袭爵一向有规矩,身残者不袭,心恶者不袭,爵过三代而不授,便是要求这爵位只能传三代,而且传的人必须根正苗红,不能作恶,要手脚俱全。
侯府的三个儿子,废了俩,还有一个因为害人,正在庄子里关着呢,硬要算起来的话,还真是一个袭爵的都没有。
周子恒没想到他人还没死呢,这算盘竟然就被人敲上了,他一时被激怒,声音都磕绊起来,怒目圆瞪的躺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什麽丶什麽叫後继无人?我大儿,是,是世子,渊渟他只是犯了个小错——”
周子恒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周子期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麽觉得的,咱们大侄子只是不小心做了点错事而已,可是,这外人怕是不这麽想啊,若是大侄子真要袭爵,被仇家给捅出去,将这件事一宣扬,怕是这爵位就要丢了呀,咱们还不如直接找个稳妥的孩子来接呢,反正从周家出来的,都是你的儿子,还跟你姓周,对不对?”
周子恒几乎要被气晕过去了。
无缘无故的,谁会去捅他儿子的爵位?这分明是周子期夺爵的手段!
当初周子期的爵位被周子恒想办法夺走了,周子期便一直惦记着,现在周家出事了,他赶忙来重新夺回去,若是周子恒不愿意还回去,到时候周子期就自己往上边捅,将周渊渟在外做的恶事告到礼部去,礼部一核实,哎呀,是真的哎,那周渊渟的爵位就不能给发了。
侯府一共就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不能用,那这爵位还是要落到周家人的身上呀!还不如现在周子恒就识相的低头认了呢,省的给自己儿子添麻烦。
周子恒被气的脸色都白了。
虽说是周家的子侄,但是那子侄也不是他亲手养大的,那是别人的儿子,凭什麽承他的爵位?而且,爵位给出去了,家里的田地资産是不是也要分出去?他这偌大的家业,岂不是叫别人来捡了个便宜?
绝不可能!这爵位他宁可烂在他自己家里,也不可能给出去!
周子恒怒斥了几句,几乎与自己的亲哥当场破口大骂。
而周子期毫不在意,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道:“这是家中的长辈们的决定,父亲虽去了,但是尚有祖辈在的,你不同意也无用,等你病重去了,族中自有长辈向礼部丶向皇上请封我们周家自己的子侄的,你的儿子不行,周家还是行的——这爵位是从周家手里传给你的,没道理就活生生浪费在你家这里,弟弟,你要死了,你的孩儿们却还是活着的,我们周家这颗树,他们也能靠上,对不对?没必要因为一个用不上的东西,和家里人彻底翻脸。”
说完,他面带得意的从厢房中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气的翻白眼的周子恒。
托周子期这趟过来的福气,周子恒当天晚上果真病重了,被活生生气的,当晚就气若游丝,瞧着估计马上咽气。
秦禅月这一碗接一碗的鸡汤都没能弄死他,周子期两句话就做到了。
周子恒咽气的那一晚,整个侯府上下都紧绷着一根弦。
侯府要变天了呀。
这一回,不只是周驰野请求来见,就连远在庄子里的周渊渟也托人带了话来,都想在父亲临死前尽孝,只不过前者被秦禅月留在了秋风堂隔壁厢房,後者直接被挡回去了。
周子恒死的这一晚,秦禅月亲自陪着他。
她要亲眼送他走。
——
这一夜,秋风堂灯火通明。
即将死掉的周子恒只剩下最後一口弥留之气,他试图伸手去握秦禅月的手,呢喃着说:“我想看看咱们的儿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去的那些恨都没有力气计较了,只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就算是再没良心的人,这时候也能说一点好话。
坐在他床榻边的秦禅月没有去立即起身去叫,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周子恒也这样看着秦禅月。
今日的秦禅月格外艳美,坐在灯火辉煌处,让他恍惚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那一日,他说了什麽来着?
他的手渐渐碰到了秦禅月的手臂,他说:“我们成亲的那一日,我发誓——”
秦禅月看着他,那张没什麽表情的面渐渐地勾起来了一丝笑,像是讥诮,又像是嘲讽。
“你发誓,要一辈子对我好。”
“那,你还记得,在那一日之前,你与方姨娘私会的时候,又发过什麽誓吗?”
周子恒愣了一瞬,随後面上浮出来了一点宽慰与得意的笑容来,他道:“你还在吃味?真是小孩子脾气。”
他都要死了,她还记得这点仇怨呢。
她这人,没什麽别的毛病,就是太爱他了,所以显得太记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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