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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黛匆忙将他面上的毒涎水冲洗,擦净,什麽药都不需要敷,他恢复力强,过几日脸变好了,後柳烟黛又将他腿上的伤口划出一个“十”字口来,用力地挤出黑血。
秦赤云用过禁药,别的药对他来说药效都约等于无,而且柳烟黛手里也没有那种绝佳的好药可用了,她只能希望秦赤云自己挺过去。
她用力挤秦赤云的小腿时,身体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白嫩的手掌贴向秦赤云古铜色的腿来挤压,血挤不出来多少,但却紧紧贴着。
白软的手,黑硬的骨,色差过大,兴元帝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刺目。
“朕来。”兴元帝也不敢阻拦柳烟黛,干脆就做出来一副“热切帮助”的姿态,帮着柳烟黛来弄。
他手大,骨节宽,用力一挤,伤口里的毒血就呼呼呼的往外涌。
他用力是真大,恨不得把秦赤云的骨头都挤出来,不过三两下,黑漆漆的血便流尽了,里面流出殷红的血来。
柳烟黛顺势将伤口包扎,等包扎好後,她还听见兴元帝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是何人,烟黛如何识得?”
柳烟黛擡眸瞥他一眼。
她现在已经很清楚兴元帝的性子了,这个人不会随便开口问一句的,他问这些,不过是在拈酸吃醋。
别看兴元帝现在脸上没什麽表情,但心里面说不定已经在咆哮了。
柳烟黛不愿意激怒他,只道:“是我之前府上的马奴。”
只不过後来兜兜转转,去了秦家军而已。
听见“马奴”两个字儿,兴元帝在心里开骂,“卑贱之人也配肖想朕的女人”,“虫蟊一只罢了长的粉有什麽用”,“脸也毁了就这也配当男宠吗”,“喝点壮阳药吧还没朕大呢”。
他正在心底里念叨,突然听见柳烟黛声线冷冰冰的问:“你在心里骂他吗?”
兴元帝打了个颤,随後一脸平静道:“朕——朕只是在想他怎麽不长毛。”
柳烟黛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後,不确定这人刚才是不是在骂人,只低头继续处理伤口。
等她将伤口处理好後,兴元帝赶忙命人将这秦赤云擡走了,让大太监去亲照看。
弄又弄不死,粉也粉不过,还是赶紧弄走为上。
一旁的大太监临危受命,将人带走的同时,给了兴元帝一个“圣上放心”的眼神——有老奴在,这个秦家小将就别想在柳姑娘面前出现!
大太监把人带走之後,其馀的金吾卫又去里面寻找其馀的秦家军,想看看还有没有其馀的秦家军还活着,或者想看看还有没有其馀的南蛊人还活着。
但是很遗憾,他们一个南蛊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不少秦家军,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死了。
刚才虫潮发生的时候,这些人就死了,他们没有用过禁药,也抗不过虫潮,每一个人都已经没了气息,一共二十来个人,在地上排成了一长条的尸体,柳烟黛第一次知道,原来二十个人能排成两丈这麽长,原来,两丈这麽长。
她在月色下,看着这些人的面。
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虫子爬过的痕迹,涎水腐蚀他们的脸,让他们的眉目发生一定的变化,这样的场景不怎麽好看,人肉腐烂到一半,露出其下的白骨和空荡荡的眼眶,但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安安静静的倒在这里,当你仔细去看他的眉眼的时候,还有可能记起来他的全部样貌。
你们可能说过话,也有可能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甚至如果再想一想,还能想起来对方的姓名,可是一夕之间,他们就倒在这里,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柳烟黛因此觉得难过。
她是个很脆弱,很柔软的人,她其实接受不了太多的恶事,她也不能去看人的惨状,当她面对这些的时候,她会变得十分软弱,她很难过,但是好像谁都没有错,她不知道该如何描摹战争的轮廓,她只知道,她不喜欢这些。
她很冷,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也许是婆母的矮榻,也许是小铮戎的旁边,也许是常善堂安静的学徒厢房,她想用厚厚的被褥把自己包裹起来,短暂的与这些事情隔离,不看这些讨人厌的东西。
正在她发怔的时候,一件黑色的绸缎锦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柳烟黛回头去看,就看见了兴元帝的面。
兴元帝兴元帝当时已经重新穿上了一套衣服,发鬓也挽起来,露出来一张锋利冷淡的面,他站在柳烟黛身旁,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柳烟黛身上飘散着的淡淡的悲意。
兴元帝觉得她很像是童谣之中唱的九色鹿,在绿色的树林中跳跃的精灵,见不得天底下出现悲伤的事,天然的散着善良的光辉。
“他们的後事会有人处理。”兴元帝低声哄她,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是为了大陈牺牲的人,朕会记得他们。”
柳烟黛依旧没说话,只是盯着这些人看。
见她还没回过神来,兴元帝微微抿唇,往她身边站的更近了些。
他纯是趁虚而入。
柳烟黛晃神的时候,喃喃的问了一句:“以後,你也会发动战争吗?”
兴元帝喉头一滚,没有直接回“不会”,他只回:“朕不确定。”
他不是主和派的君主,他看不惯南疆蛊师,看不惯北奉盛国,看不惯西蛮粗人,看不惯东水倭寇,只要是出现在他面前但是不肯跪下的人他都看不惯,但是要打,也要看彼此的国力。
他只是脾气不太好,但也不是疯了,他确实想坐拥天下四海来朝,但他知道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始皇帝那样的人,他确实想,但不一定可以,做不到的事,兴元帝从来不去做。
柳烟黛抿着唇,紧了紧身上的锦衣,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兴元帝这回倒是没骗她。
兴元帝见她没动怒,也没说什麽“不可以在南疆打仗”这样的话,反而越发好奇她在想什麽。
在兴元帝的意识里,柳烟黛是个很好懂的,有点笨的姑娘,她应该趁这个时候跟他说“以後不可以在南疆打仗”,“不可以伤南疆的边疆兵将”,但她没说。
兴元帝细细的看她的眉眼,又不动声色的距离她更近了一点。
柳烟黛似乎浑然未觉,依旧在看地上的尸体。
清凌凌的月儿照着大地,之前萦绕在四周的烤焦味儿渐渐散去,柳烟黛将每一个人的脸都细细的看过去,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
之前这个人在常善堂甲号床上面躺过,那时候柳烟黛还给他送了一碗粥,没想到几日之後,竟然用这种方式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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