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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子里想起了妈妈。
他坐在小木头椅子上看妈妈洗头发,她乌黑发亮犹如檀木的发沾着水,她拿毛巾盖住,用手一绞,小小屋舍里就满是她头发的淡淡香气。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热手心贴上她微凉的软玉一般的手臂,那种难忘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别闹。”女人面容模糊着美丽着,对着他笑。
然後是孤儿院里的大通铺,硬硬的发霉的木板床,各种各样的看不清的人和他们冷硬的眼睛,从饭盆里抢来拼命往肚里咽的冷食,叫嚣着想要吞掉世间一切的腹痛,铁一样硬纸一样薄的被子和旧报纸,裹紧了脚依然泛着湿冷。
贯穿了整个少年时代镜城雾沉沉的天气,浑身都是粘腻的冷汗。
好疼。
他抽搐着,他浑身都是粘腻的冷汗。
.
钟梦坐在温暖明亮的卧室里。
她拆了头上盘发的发卡,长卷发散下来,犹如乌黑的绸缎。
她又开始摘耳环,价值连城的绿宝石耳环映衬着她瓷白的指尖,她是那样的高贵,稀世珍宝般的高贵。
陆泽九坐在她旁边看她。
他已经换了那身被雨打湿的衣服,此时穿一件柔顺的黑色家居服,给人一种人也很柔顺的错觉。
他们自始至终,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伸手去解礼服上的一颗宝石扣,纠纠缠缠不太好解——这裙子穿上时可不止一个人帮忙。
他下意识站起身,想帮她的忙,又被她躲开。
他沉着脸:“抱歉。”
她从镜子里睬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抱歉什麽。”
陆泽九冷冷道:“我不该回来,你不让我回来。”
钟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不说话了。
陆泽九说:“我担心你。”
钟梦:“我一回镜城,你让陆沧元来抢我了。”
陆泽九:“我担心你。”
钟梦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哦。”
然後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宝光湛湛的微笑。她仰脸看他,说:“陆泽九,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的姿态透着讨好的意味,对他说:“我们去救人,好不好?”
陆泽九神情更冷,盯着她的脸。
她也盯着他的脸。
陆泽九说:“不。”
她的眼睛便难掩愁绪。
气氛沉默而又凝固,就这样过了许久,她遮住眼睛,叹了一口很轻很轻的气。
她又说:“至少……至少……让我见见他。”
陆泽九眼神冰冷:“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自己回来,我不听你的话。你罚我吧,出气了就好。”
她木木地看着他。
她又颤抖着重复了一遍:“至少让我见见他。”
陆泽九不说话。
下一秒,她戴着金色牡丹戒指的手扇在了他脸上,扇得他偏过头,脸上红肿一片。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指,用牙齿咬住她手指上的金戒指,褪下来。
“学姐,这个戒指太旧了,换新的吧……”他从家居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新戒指盒,里面是硕大的钻戒,在灯光折射下发出耀眼的辉光。
他拿着戒指往她的手指上套。
她抽回手,那钻戒滚落在地上,轱辘辘一圈,从地毯上滚到了梳妆台下的缝隙间。
陆泽九的手顿住。
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要把他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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