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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峥将一式两份的协议摊在桌面。
林向北没有任何犹豫,甚至看都不看文字的内容就拿起笔在签名栏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以前的字就很不怎么样,如今没什么机会拿笔,字的年纪更是退化到小学阶段。
签完一份,贺峥望着那狗啃过的“林向北”三个字忍不住道:“写工整一点。”
林向北难为情地瞥了眼另一侧刚劲有力的字迹,两相对比,羞惭地小小哦了声,继而听话地放慢了写字的速度,用幼稚园生一笔一划地在课业本上写下自己的姓名般郑重的态度对待这份协议——因为叠加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无理附加条件而不具有法律效力,只能用来糊弄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的协议。
贺峥却煞有其事让林向北一条条仔细地阅读。
“分期偿还完所有借款之前,不得离开贺峥的住宅。”
“与贺峥同居期间,一切事务以贺峥为先。”
“除了贺峥,不可和第三人发生关系。”
贺峥不要利息,换取林向北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与其说这是一份借条,不如说是卖身契,旧世纪专制地主的剥削程度也不过如此。
怕被察觉出端倪,他从还未通读完全文的林向北手中抽走协议,用盖棺定论的语气说:“协议从这一刻生效,你反悔也来不及了。”
林向北却全然没有对严苛到近乎丧失人权的内容表示任何抗议的意思,看着贺峥坦率地点了下脑袋,“我知道,我都听你的。”
贺峥已然收好协议起身,视线不平齐的缘故,林向北仰着头看他,仰着头,他立刻进入了一个高人一等的境地,并从林向北的话里品出了一种把自己全盘交给他处置的意思。
早就该这样。
林向北有句话说得不错,这个世道,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
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冒险,买一个人要轻松得多。
不说话显得太安静,贺峥感受到林向北的拘谨,将电视打开,让随便什么声音响起来,这样说:“冰箱里有饮料,渴了随便拿。”
他自个儿还有几封邮件待处理,折身进了书房。
林向北老实地在沙发上待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受贺峥的话的影响,当真有了几分渴意,犹豫着走到靠近厨房玻璃门的冰箱,打开来。
贺峥大抵不怎么开火,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密集,是以摆在一侧混在其它饮料里的几瓶跟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儿饮品一下子就跳进了林向北的眼睛里。
林向北的老朋友,好久不见的大耳朵狗!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贺峥家里会有这样的东西,几瞬的意外后,抬手把爽歪歪拿在了手心,小小的一罐,泛着轻微的凉意。
“朋友家的小孩偶尔会过来,招待他们用的。”
林向北正在欣赏着包装上憨态可掬的查理王小猎犬回味童趣,贺峥的声音冷不丁地敲在耳边,紧接着一只手将冰箱门更打开了点,伸向下搁架,把连接着的几根吸管取出来。
他动作流畅,语气却带着一点揶揄,“要喝吗?”
林向北不想贺峥觉得他这把年纪还在装幼稚地没长大,默默地将爽歪歪放了回去,换做一瓶老少皆宜的可乐,“我就不跟小孩子抢东西了。”
捏着吸管将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林向北握了握硬实充气的可乐罐,担心气泡滋啦一地,左右看了看,退开问贺峥,“你要拿东西吗?”
贺峥没搭腔,轻巧地将吸管丢了回去,随意地抓了瓶茶饮,将冰箱门给掩了。
林向北只当他也是口渴,不多想,走到水槽处找准角度撕开易拉罐,果然流了一手的黑褐色液体,等洗好手回过头,贺峥已经不在了。
他不去打扰对方工作,安安静静地回到沙发划拉手机,因为几乎没有这么空闲的时候,清晨又起得太早,一整天都处于紧张亢奋的姿态,乍然松懈下来,只坐了十几分钟就哈欠连天。
沙发太软了,他的身体微微陷下去,困意更浓,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招呼的频率越来越高,眨出一点湿润的水汽,没忍住半蜷着身体躺了下来,上半身靠着沙发,双腿却怕弄脏家具似的落在地面,是一个别扭而礼貌的属于不相熟的客人的姿态。
深市的冬天过了六点天空呈现出阴阴的蓝色。
未开灯的世界光线蒙蒙,使得人昏昏欲睡,电视里播着的陈年广告的声音反倒成了一种助眠剂。
贺峥的影子从书房里拖延到客厅,悄然无声地向沙发上熟睡的林向北靠近。
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像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把情绪和心都严实地封在里头,然而因为林向北短暂的失明,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情感从眼睛里浓重地泼出去。
贺峥半蹲下身,脸对着林向北的脸,伸出五指隔空描绘着。
单论这个画面有些怪异,甚至是诡谲,他们离得这么近,只要贺峥的指腹再往前一寸即可抚摸到温热的皮肤,但他依旧执拗地与林向北隔开一点距离,好像在追逐着一颗脆弱的肥皂泡,得到则意味着失去。
林向北穿得单薄,感到冷的微微抖着,唇和眉的绷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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