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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寒酥
唐颂仰面,望着眼前纷飞的大雪,它们像是编织夜幕的粗糙丝线,针脚走得杂乱稠密,身旁的烽堠是撑起夜幕的一根嶙峋骨骼。
她攀上烽堠的脚窝登顶,举目远眺,刃在上空盘旋,啸叫一声後收爪落在在她的肩头,它比她望得更远一些,肃州以西的烽火在刃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珠里连成了一条火龙。
熄灭陈北烽堠的烽火,唐颂转身向东望去,朔风砭骨,反倒对大地宽容,纵目望去,它上头结着一层洁白绵密的脂膏,甘州陷落其中。
冰火两重天,她立在它们的交界处,点燃了一枚烟花释放信号,它与大雪逆行,炸响,燃亮一方天地。
在她的视野尽头,独孤上野所率的三万兵马拉开步幅,在甘州西城门处集聚丶列阵,从一条长线延展出整齐的边角。
又一枚烟花从军阵中发出丶腾空,它在向甘州东城门处的大秦军队示意:甘州已经被大秦一方两面夹攻。
二十日後。
独孤上野立于军阵前方,屏息凝神,视着甘州的西城门,须臾,城门上的吊桥放了下来,一人出现了城楼上,她牵起铁鸱的绳子,跃身而下,沿着城墙一路滑落至雪地上。
唐颂面向三万大军,携着满身的花鸟和雪雾向他们走来,与此同时,甘州西城门被人从内部开啓,一行穿戴花鸟银铠的河州道副将挎刀从门洞内穿行而出。
独孤上野望着他们轻叹一声,他们一个一个比漫天飘雪还要潇洒肆意。
唐颂立定,回头张望一眼,再回眸看向马上,向独孤上野颔首道:“城内已肃清。”
说完,她喝来玉旌,跨上马鞍後道:“甘州就交给殿下了,我先回陈北烽堠。”
交接完毕,独孤上野远视甘州城,平静的下发了军令。
“攻。”
大雪天,尸首不易腐烂,不过甘州城内到处却充斥着死尸腐烂的恶臭气息,独孤上野驾马通过城门後不禁皱眉遮掩口鼻。韩映在他身後倒抽了一口冷气。
深厚的雪层下埋着一具一具死尸,他们身下的马蹄从当中穿行时几乎无落蹄之处,径直从那些肢体的残片上踩踏而过。
唐颂高声喝马,带着她的副将们向陈北烽堠的方向驰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甘州城内的惨状。
两万突厥兵马弹尽粮绝,被大秦一方围困整整二十日,人被逼入绝境,他们的同类便是仇敌,为了生存,他们不惜向对方挥刃,残杀对方的战马,食用对方的马肉,马肉食尽,他们开始狠心残杀自己的同类,将对方当做牲肉吞食干净,但他们始终未能免于一死。
两万突厥兵马,互相残杀,冻饿而死。
她闻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提唇,轻蔑的嗤笑一声。
行至城池中央,独孤上野所率的三万兵马同三万从甘州东城门入城的一方兵马相遇。他驾马行至他们的将领面前颔首,秦咨阅呼出一口寒气,也向他颔首:“不费一兵一卒,此战大捷。”
独孤上野淡笑一声,吩咐韩映说:“半日之内,清空甘州城池。”
咨阅向席浅潾下发了同样的军令,见独孤上野要下马,她笑着制止他,在马上向他递出一封信笺:“表兄,回凉州一趟吧。”
独孤上野微怔,接过信笺飞快拆开,阅看後愕然擡眸,咨阅点头笑道:“恭喜表兄。”
梅向荣驱马上前帮腔,大笑道:“老夫也恭喜殿下了!小子,别磨蹭,快回吧!”
“我先走。”他把信笺揣进怀里,牵起辔策,声音颤抖的说。
咨阅笑道:“雪大,表兄路上当心。”
她的话音未落,孤独上野的马已经带着他冲出了甘州东城门,向东赶回。
“天降寒酥,如珠似玉。
两心相萦,祈盼君归。”
奔驰了一整个日夜,孤独上野抵达明威戍,距凉州还有五里地,又是一夜降临,他在驿站上暂做休憩时,再次打开了那封信笺,抚摸纸上的字迹。
韩映在此时推门而入,回禀道:“殿下,备好了。”
独孤上野将自己投入一池热水中,洗去满身的腐臭气味,他阖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满室蒸腾的水雾将他身上的霜雪消融。
视野里仍是那些在雪中密密麻麻枕藉的死尸,他蹙眉,感到恶心丶厌恶,极力将他们从他眼中驱逐出去。
然後他看到另外一场雪,他在雪地里疾行向前,他隐约可以预见眼前的一切,但茫茫大雪隔绝的一切看起来又是未知的。他悬浮于热流的包裹中沉溺良久,亢奋的心跳不断顶撞着他的胸膈,使他难以按捺。
寅时,韩映正在马厩里洗马喂马,听到一阵马蹄声疾速传来,他看向明威戍的门外,见一位大秦兵士驾着长行马入了门,看来是兵驿上的驿兵。
他离开马厩迎上去,刚想开口询问,独孤上野出现在他的身後,问那驿兵道:“哪来的?何事?”
那驿兵看清他的面孔忙下马上前行礼,“殿下,卑职河州道平夷戍驿员,有封军报需要通传。”
“河州?”独孤上野追问:“怎麽?吐蕃又有什麽动作?”
驿兵面有喜色,赶忙否认,又回复道:“殿下,昨夜亥时左右,吐蕃比赞王薨死。”
听闻此消息,独孤上野微愕,再次凝眸求证,驿兵道:“殿下,该军情经过再三确认,不会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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