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戡翦漠北
剿戮赤乡之後,大秦一方乘胜追击,攻向玉门关,突厥兵马弃守玉门关,弃守沙州,退守至阳关。
唐颂率领河州道两万兵马入玉门关後,在大泽湖附近安营扎寨,正当春汛之时,湖面开始解冻,万千冰凌随着浪潮漂浮,日光照下来,它们的棱角开始变得纤柔,融进涟漪间,折射出金色粼粼的浮光。
她看向岸边的将士们,他们的银铠上结满了“锈迹”,他们将它们冲洗干净,显露出原有的光洁样貌出来。
唐颂也蹲跪在岸边,洗净两只手臂上缠绕的血迹,她从马背上取下一只破碎的花盆,将其中的一株柳树种子移植出来,栽种到了岸边的沙土中。
她将一只手浸泡在春水中,那些冰凌的尖角轻轻顶撞着她的指尖,生出轻微的痛感。她阖眼,感受暖风拂过她鬓边时的暖意。
这一刻,她的心底万般平静。
在春意中逗留片刻,她起身离开,转过身来却没有继续往前迈步,她望见一人牵着马,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他远远视着她笑,而她的眼眶最先发起酸来,她驻足不前,他会追寻她,靠近她,将一丝震动带入她的心底。
她不知这场战役何时会结束,她不知自己这一生会几度戎马,但她确信,无论是它在它的开端,还是在它的结尾,她都不再会是孤独的。
她含泪阖眼,额头抵在他的护心镜上,闻听他心房内的声响,那是千军万马疾驰踏冰而过,那是长风万里烈烈携春而来。
“颂颂,还好麽?”
她拼命的点头,低声说了句什麽,她自己都没有听清,却听他笑着说:“我也很好。”
她垂眼视着他手背上的那些新伤,一丝愈合的痕迹都没有,她鼻翅微微颤动着,强自按捺心底的痛意,笑着说:“秦戎钺,你并不擅长撒谎。”
“颂颂,看着我。”
她闻身擡眼,与他那双许久不见的眼眸重逢相视,熟悉的陌生的情愫浮现其中,她看到了又一个春天的降临。
“秦戎钺,我好像找到自己的栖身之处了。”
她凝视着他,轻声宣告。
他轻吻她的额头,轻声笑道:“颂颂就伫立在那儿,等我来找你。”
******
“西面战场,接连克复了玉门关和沙州,北面战场,最近攻破了突厥东部的第一道防线,接下来,我想打兵不血刃,不费遗镞的仗,早日实现西北联兵,合围突厥牙帐的大计。”咨阅巡视她座下的一衆臣将道。
唐颂起身,面向桌边的沙盘,伸手指向瓜州,又指向玉门关的位置说道:“之前堪会时说到,瓜州丶玉门关通西域共有五道,只要打通其中一道,我们就可以从疆域的最西侧反向包围目前河西失陷的各州,同时我们还可以打探西域各国的态度,探明它们是否受突厥拉拢,是否与突厥结盟,也许,我们可以找回逃亡散落在西部的难民和兵士。”
咨阅听後颔首,问道:“依你看,这五道中,开辟哪一道最为合适?”
唐颂看向对首的萧岚绘,请她起身,萧岚绘对着沙盘为衆人讲解说:“玉门关至伊州至庭州这条道为莫贺延碛道,目前金山至伊州道尚且被突厥占据。玉门关至沙州通焉耆这条道为矟竿道,它同样经过伊州。瓜州至沙州至西州至交河通焉耆这条道为大海道,这条道路的末端山脉比较多,山路不便通行。瓜州至沙州至阳关通于阗的这条道为于阗道,阳关目前仍由突厥占据。”
咨阅皱眉说:“目前这四道都不好走,排除它们以後,就只剩下一道了。”
“不错,”萧岚绘将这一道在沙盘中向衆人指明:“瓜州至沙州,绕过阳关,至蒲昌海至龟兹通西域的大碛道,恰恰此道的方向为正西,距离西域的距离最短。”
咨阅听到此处问道:“蒲昌海?我记得此处古时称为?”
燕序齐回答她的疑问:“楼兰,西汉时期称之为楼兰。”
咨阅同他对视一眼,又依次看向了唐颂和萧岚绘,笑道:“那麽唐将军跟萧向导本次出行,便是‘不破楼兰终不还’了。”
萧岚绘一笑道:“就算眼下即刻出发,到了楼兰也得是黄沙满天的夏季,我跟唐将军是得‘穿金甲’了。”
两人对答有趣,唐颂听得也挑起眉头笑,衆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咨阅在他们的笑声中又沉吟道:“说起国疆之外诸国的态度,如果他们亲好大秦自然是更好,如果存在有意与突厥结盟的国家,我想,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们要干预,甚至是警告,得让他们知道大秦一方的态度。”
梅向荣因为伤情面色有些虚弱,口吻却很强硬,附和道:“不错!就算谁有这个意向,也得提前把他们这等心思给掐灭了!”
咨阅一边深思,一边看向了秦衍,“顺永年间,朝中为了羁縻外疆各国,采取了不少手段,我记得大秦曾经与契丹有过一次绢马贸易,是由四哥负责统筹的,地点就在武州。”
秦衍颔首确认:“顺永三十九年,武州一役的前一年。”他领会了咨阅的想法,问道:“昌睦是想借契丹立威?”
“不错,”咨阅道:“西域诸国难通音信,也许可以联络一下旧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所以才请四哥回来,此事行的通麽?”
秦衍抿了口茶,话语简短,只道:“行得通。”
秦戎钺所给的承诺,不必进一步的去探究丶确认,他会直接给到对方一个满意的结果。于是咨阅又调眼看向了杜郁茂,笑道:“又得劳烦杜舍人一挥椽笔了。”
杜郁茂听着衆人对话的情形走势,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构思他的文词了,这会儿回过神,一愣,忙又满口答应下来。
秦衍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暂,唐颂不便挽留他,只道:“秦戎钺,再陪我到湖边走走吧。”
她走得稍微靠前一些,他跟上来,伸出一手牵握住了她的,她熟悉他掌心的暖意,熟悉那种温柔又具有占有欲的力道,她想,若是她每每回身都能见到他,那就好了。
她回身,遇到了他的吻,她踮起脚尖迁就他,他松开牵着悬光的那只手,拥她入怀,使她更加靠近自己。
她依依不舍的同夜风亲密缠绵,在它的轻托下沉溺陶醉,她躺在绵软的沙地上,擡手指着天幕上的明亮,一颗一颗的数星星。
“秦戎钺,我之前以为玉门关之外是没有春天的。”
秦衍轻声笑道:“我从前也这样认为。”
她收回了手腕,繁星是数不尽的。
“颂颂,等以後,我们去西域走走看看,国疆以外,一定还有许多我们没有见识到的事情。”
“秦戎钺,这好像是我会对你讲的话。”
“那颂颂答应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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