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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真半假地这麽说了句,红芪回归正题:“即便真的知道,又能如何,我那好师父的父亲,便是当初跟随天帝之父打上天界建立天宫的元老人物,底下盘根错节,一半的上仙看他脸色行事,他死之前,他的势力被清扫干净前,你说,那时的天帝,能随便动他的独苗麽?
“何况他不止有一个好爹,还有一个四大遗族出身的亲娘。
“不过,後来天後娘娘来了,这一点倒是不足为惧了。”
至于红芪本人,就更没什麽好说的了,无论他之前做过什麽,如今的他的确好用,想要与他清算,更是简单,只等一切结束後,便能旧事重提。
左不过狡兔死,走狗烹。
“当然,也可能与天帝所修之道有关,你也知道,他一向讲究‘顺其自然’‘顺势而为’,若我那好师父当时仙缘未尽,而我命数未绝,他如此顺水推舟,便也不足为奇了,”红芪道,“所以,我也只为了结因果,还他救命之恩,真要唯心去做,我倒情愿让羽帝赢。”
岑双再一次侧过头,静静看着他。
“怎麽,你不这样觉得麽?”红芪与他视线相对,哂笑道,“你不觉得,若羽帝能倾覆了这‘仙人之下尽皆刍狗’的狗屁法则,实乃大快人心之事?”
“法则是能倾覆,但世间万千生灵亦将不复存在,你我也在其中,如此法则是否更改,有意义麽?”岑双道。
红芪道:“若能让他们为我陪葬,死又何妨?”
岑双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死。”
他话音刚落,红芪便稀奇地笑出声来,这一笑,又牵出他的咳嗽,几乎让他喘不上气,半响才歇下去,调侃岑双:“这话萧无期说说也罢,怎麽连你都这麽说?岑双,这居然是你说的话,多奇怪,你明明是个同我一样的人,为什麽你要这麽说?”
岑双唉声叹气:“我只是觉得,虽然我不是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但也罪不至死吧?”
“仅止于此?”红芪道,“难道不是因为你骨子里所认同的,仍是你们先天仙人的那一套?所以哪怕同样被贬低侮辱丶伤害折磨,你也能轻易原谅,甚至主动维护他们,不过是因为你再怎麽受辱,也是规则之下的受益人,只要规则不变,你便能继续受益。”
“要照你这麽说,我还挺自相矛盾的。”岑双乐了一下,之後笑容逐渐收敛,缓缓开口,“其实你说得也没错,红芪兄,无论我如何想,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说出那个假设後,我倒是没有在想你说的这些,只是想起了一些人。”
垂落的发丝遮挡了红芪的面孔,看不清他的神情,倒是能察觉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地落在自己身上。
岑双收回视线,望向前方,温声道:“一部分奇怪的人,总是怀揣着令人发笑的所谓理想,蠢笨到让我无法理解,却有着你我所不能及的坚定,明明自己才是最大的可怜虫,却总想着去拯救别人,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不管他人目光,莫名其妙地靠近我们,即便吃了亏上了当,到了下次,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向我们伸出手……
“这样的人,我遇到过,红芪兄也遇到过,他们并不该死,不是麽?”
红芪不语,岑双便继续道:“错的人合该受罚,但那些什麽都没有做,从始至终一无所知的普通生灵,要他们去承担别人犯下的错,是否也是不公平的一种?
“当然,他们是死是活,公平与否,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在意,但我不在乎,总有人在乎,只是在乎的这人考虑到你的心情,才没有出言反驳你,我方才所言,不过是将他心中所想道了出来——我说得对麽,无期上仙?”
江笑苦笑一声,答非所问:“贤弟,你还是继续叫我‘贤侄’吧,不知道为什麽,你每次那样叫我,都让我觉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红芪仍旧没有说话。
三人继续向前,再一次来到墓道,然而与上次不同,他们没再遭遇暗器机关,却在进入墓道的同一时间,整条墓道震动起来,而後,由下到上,整个塌陷!
塌陷的地方混沌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熟悉又陌生的“吸力”从中探出,十足诡异,竟连岑双用青焰织出的飞舟都能拖拽下去,更别说其他代步法器,便只能由岑双拉着二人,沿着红芪所指方向,飞身穿梭其间,躲避着轰隆下落的巨大石块。
墓道崩塌得越发严重,脚下的吸力也越来越厉害,不知不觉,三人连降数个身位。
仍未寻到抗衡之法。还明显进入了一条死路。
岑双神色微变,正要开口质问,却被红芪忽然出口的话语打断:“你那大哥的确愚蠢,萧无期比他还要蠢上十倍,我真讨厌他。”
“……”江笑道,“那个,我还在这里。”
红芪没有理会他的话,也或许他的存在,被意识逐渐模糊的红芪刻意忽略了,只继续对岑双道:“但如果,我能在你那样的年纪,早一点遇到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那样的我,是不是就能理解你方才说的话了?”
岑双道:“可惜没有如果。”
“是啊,没有如果,所以我到底是不明白的,”红芪道,“我到底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半妖皇子,踩着无数尸骨爬上去的亡国暴君,而你从始至终干干净净,岑双,我从前说错了,你我并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他没说具体哪里不一样,岑双也没来得及问,就被猛地推了一把,同江笑一起,被推出了突然扩大的吸力范围。
庞大的牡丹花枝中延伸出一根根藤蔓,圈着二人用力一甩,擦过泥风石雨,与一青绿雕花的玉珏一同,重重摔上了一处隐蔽斜坡。
不过眨眼时间,回头再看,已寻不见一点牡丹花叶的影子。
只有一角残破红布,在模糊不清的灰雾上飘浮,少顷,彻底沉入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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