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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觅沉默听着这些话,最终说了一声好。
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徐觅去看了一回谌定,然后在走廊上给黄灵发了一个通讯申请。连接很快建立,黄灵的脸出现在画面里,问:“怎么样?”
“还行。”徐觅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黄灵又问。
徐觅沉默了一瞬,说:“暂时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画面里传来了很大的一声嗤笑,看不到人,但听得出来是碧丽。黄灵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徐觅面色如常,只作没有听见,对黄灵说:“以后可能要常麻烦你帮忙找些资料。”
这当然没有问题,黄灵满口答应,犹豫了半天,忽然开口说:“徐觅,你别难过。”
徐觅一愣,她知道黄灵误会了。她靠在病房外墙上,抬头看着走廊外的天空,忽然笑了笑。
“我不难过,”她说,“我只是,有些惋惜。”
为谌定而惋惜。
结束与黄灵的通讯后,徐觅站在走廊上,想了想,给父亲发了一个通讯请求。
申请通过的时间有点长,但一接通,一种属于父亲的简洁就扑面而来。
“有事?”父亲问。
徐觅默了默,说:“我现在第三军区某医院。有位同学受伤昏迷,家里人不方便通知,我过来照料几天。”
徐父显然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情,他仔细看了看女儿所在的背景画面,问:“是哪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谌定,第三军区某团丁戊号前哨服役的系统架构师,半个月前在作战过程中精神力受损,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作为父亲,也许接下来该询问,或者至少该旁敲侧击自己女儿和这位同学的关系,但徐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
“好。照顾好自己,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说。”
“谢谢父亲。”
结束与父亲的通话后,徐觅走回病房。谌定静静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他面庞洁净,五官清晰,但看不见的时光之沙一层又一层细细撒在他的脸上,带着仿佛要将人尘封的架势。
无人能够解除这种缓慢而执着的尘封,除了沉睡者本人。
西天一大片都是黄色,越往下越混沌,夕阳反而成了最明亮的所在。谌定走在一片荒原之中。他走了很远,早已忘记了。他一直走一直走,却不知终点在何处。
终于,在日落时分,在一处两山交界的峪口,他停了下来。
前方高高的石台上,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或站或坐,或静耳聆听,或袍袖飞扬,手舞足蹈。看不清面容,在金黄夕阳的映衬下,只能看到浓墨泼就般的黑色剪影。
谌定看着他们,晚风清凉,天空的颜色渐渐浓重暗淡。在夕阳余光尚存时,谌定终于迈步,向石台走去。
石台上的讨论依然热烈,看着此起彼伏的侃侃谈话声,谌定没有冒然打断,他站在了一旁。
站在一旁聆听旁观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人。见谌定过来,他目露笑意,拱了拱手,在夕阳的映照下,他的眼眸闪闪发亮。
夕阳很快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以下,火堆生了起来,谈话仍在继续。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的面孔闪闪发光,仿佛永不知疲倦。
夜风送来了几句话,一位挽着发髻,宽袖长袍,捻着胡须的老者站于火堆之前,说:“论宇宙之演化,莫若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是也。”
“所谓太易者,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形无名。太初者,始有气也,而未有形。太始者,阴阳交合,形之始而未有质也。太素者,质之始而尤未成体。至于太极,天地始分,万物化生!”
“小友,你说,老夫说的有没有道理?”老者看向谌定。
谌定没有说话,只是向老者曲身拱手。老者哈哈一笑,捻须扬袖,再度参与辩论。
“你也认同这先天演化五太之说?”一直静立一旁的青年人问。
谌定无所谓认同,只是以宇宙演化而言,这样的划分不能称之为错。
这青年人听说,微微一笑。
“你怎么不参与讨论?”谌定问。
青年人展袖扬袍,双手负于身后,仰头看向夜空,俄而低头回首:“我对宇宙演化之说并不感兴趣。我所关注的,唯有该如何呼应天道。”
说完,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又似乎心底的那种急迫感终于足够强烈,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群旷远宏邃的论者一眼,转身向山下走去。
这是谌定走了这么远之后,遇到的第一个谈话者,于是他问:“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人回头:“免贵,唤我子季即可。”
说完,他飘飘扬扬,一步一步远离火光,向暗影重重的山下走去。
黄昏时候,谌定从屋子里出来,向野外走去。他在这个小村庄里住了一年多。此处停留原本只是他的随心之举,但数月之前的一个傍晚,一位观星的老人,让他与此地产生了小小的羁绊。
野外,老人已经站在那里,一如许多个黄昏一样。他走过去,站在老人身边。西方的天空正闪耀着最后的明黄。
老人已经有了龙钟老态,一双眼睛却亮如明星。他的视线从漫天星斗中收回,看了看谌定,说:“你来了。这回你来的时间正好。”
说着老人指向南方的天空,“你看,南方天空那里,一只大鸟刚刚亮出了翅膀。”
谌定看向南方,那里有星星,不过是零星的几颗。从这几颗零散的星星上,看不出大鸟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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