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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本来以为应该没机会体验这项北极圈特色活动了,但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九月初,渐黑的天幕就开始飘下细雪。成群结队的驯鹿穿行于雪原上,萨米人吆喝着,她们坐上驯鹿雪橇,这些雪原的精灵几乎与一千年前的岩画图案长得一模一样。细密厚实的皮毛覆盖在生满肌肉与脂肪的躯体上,有淡淡白雾从口鼻间冒出,头顶的鹿角大而华丽。
雪停,驯鹿打了个响鼻,四蹄在雪沫上奔跑,扬起细碎的雪尘。萨米人向天一声高喝,顾若随之擡头,便看见黑色天幕下,高耸的山脉上,交织飘荡着绿色混杂蓝紫色的“彩带”。
“未迟!看,极光!”
绿色是极光最多见的颜色,而蓝紫则是极光色彩中的“稀客”。之前在特罗姆瑟没看见的瑰丽景色,现在老天一口气全给补齐了。
她艰难地摸出手机,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去,天气太冷,现在自己又坐在驯鹿雪橇上,手机的成像效果怕是一般。不必用照片记录,她来过,她看过,这就足够了。
驯鹿踏雪而行,她坐在雪橇上大笑出声:“极光——呜呼——”
寒风呼啸而过,顾若吃了一嘴的北风,然而她依旧笑得肆意。
两人的最後一站是北角。
北角,真正的世界尽头,从阿尔塔出发,有直达北角霍宁斯沃格小镇的巴士。北角夏末已经没有多少游客,大巴有些空荡,在公路上摇摇晃晃开着,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顾若半闭着眼休息,言未迟在清点“装备”。北角太冷,两条裙子外必须再加点什麽,不然非冻伤不可。
她们已经提前预订好了酒店,换好长裙,披上毛茸茸的披风。趁着太阳仍未完全落山,她们于午夜出发。
极昼将过,极夜将至,旅游攻略上的太阳午夜不落,悬于海面上,耀眼壮丽。但现在是夏末,所以太阳只剩一线浮于海平面上,大半沉在海面下,光线暗淡,只拖出几乎看不清的丶长长的落日馀晖,反而是人造的灯火映照在雪地上,更为明亮。
她们穿着长裙与斗篷在山崖岩壁下行走,落日前最後一点黯淡金红色光辉将两个人的身影也拖得很长很长。风略微拂起两人的裙摆,也吹起顾若发髻中散落的一两缕黑色长发。她拢起兜帽,望天:“极光!”
七彩的极光横贯苍穹,远比在阿尔塔见到的更瑰丽壮观,又在海面上徐徐扩散。
遥远的冰川与山脉沉默肃立,这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尽头却并不显得孤寂荒凉,更没有绝望,一只海鸟自岩壁上起飞,啸声在风中悠远苍凉,仿佛是对这片荒芜冰冷之地的礼赞:赞美自然,赞美希望,赞美一切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生灵。
过去与未来在这片土地上交汇,生与死轮转在千万年中交替上演。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是对这片土地最好的注解。
四下无人。
顾若转了个圈,裙裾就如花瓣,又如火焰一般绽开,是冰雪与黑暗中唯一夺目的颜色。她向言未迟伸出右手,高呼:
“未迟——”
“我在。”
言未迟伸手,羊皮手套下的肌肤温热,搭住她的右手。
“我们会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吗——”
“会的。”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哪怕是顾若的突发奇想,她也愿意应和。
“未迟——我们在世界的尽头——”
言未迟抱住她,毛绒绒的大斗篷裹住了这具年轻而略显单薄的躯体,带着言未迟的体温。
没有伴娘,没有鲜花,没有证婚人,只有峡湾丶极光丶驯鹿与海鸟,还有她们的喁喁私语。
返回时她们遇到了一对看上去并不年轻的新婚夫妻正在举办婚礼。风越来越大,户外并不是一个举办婚礼的好场所,但新郎新娘与牧师,还有坐在长凳上的亲友,似乎不畏严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意。
没有婚礼进行曲,只有神父消散在风中的证婚词。
她们作为路人,同样被招呼着邀请来一同见证这场位于世界尽头的婚礼。
新娘牵住新郎,两只手同时按在《圣经》上宣誓:“Yes,Wedo.”
他们互相亲吻,没有彩纸鲜花,只有亲友的掌声与祝福。摇晃後的冰Whisky冒着厚厚的泡,同样也有特供给孩子的热饮被源源不断送上。
人们举杯大笑,唱着祝福的歌,新郎新娘在所有人见证下牵手跳起FirstDance。新娘裙摆飞舞,露出裙下的长筒马丁靴,不是传统婚礼喜娘该穿的鞋,踏在岩石上却每一声都铿锵,坚定又不失力量。
“Hi!”坐在两人身边的人举起倒满Whisky的冰川杯,“Vennerlangveisfra,drikksammenikveld!”
顾若听不懂她说什麽,但能看懂她的意思。于是大笑着给自己两人斟满滚烫的热可可,冲那人致意,然後与言未迟碰杯,空中迸溅出浅棕色的醇香液体。
“Cheers!”
她们碰杯,她们痛饮。她们身後是过去,一起走向未来,在世界尽头,敬爱,自由,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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