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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电话仍旧打不通,阚婳没办法,只好联系了爷爷的挚友兼下属弗兰克,拜托他去家里一趟,但坏消息很快传来,爷爷被发现在家里晕死了过去。
弗兰克说他已经把爷爷送往了医院急救,医生诊断出来有胰腺癌的可能,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住了,正在住院治疗,要她冷静。
可是。
胰腺癌是治不好的啊。
阚婳无法形容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麽如蒙雷劈,她着急忙慌地从奥t斯汀定了最早的班机回国,只是威格兰大雪封山,司机的车啓动困难,她可能会在路上被困一天一夜。
那个晚上好冷啊。
司机劝她不要睡觉,阚婳也完全睡不着,蜷在後座一边流泪一边一遍遍地给爷爷打电话,可是信号好差,她什麽都听不到。
後来阚婳情绪崩溃,不顾司机阻拦下车在山里暴走了许久,深一脚浅一脚,只记得似乎前面还有个车队,阚婳看不太清,蹒跚着又往前踩了两步。
她实在太冷太累了,大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凝起了一层霜,隐约见到有个高挑落拓的身影,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逆着车队灯光往她的方向走来。
剪影渐渐清晰,阚婳看到那人擡手往上掀开了炫目的滑雪镜,露出一双漆黑邃利的眼瞳。
“Getlost”
(迷路了?)
他问她。
阚婳几乎瞬间就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咬着唇,哽咽开口,“Ye...Yes,Ihavetogohhtaway.youpleasegivemealift”
(“是的,我必须马上回家。可以拜托您载我一程吗?”)
其实阚婳自己也清楚,对方同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大雪封山时行车实在是太危险了,轻则只是像他们的车一样被冻住,可是一旦发生了什麽意外,後果谁也承担不起。
阚婳看到车队里的其他人也在劝他,他们手指比划着似乎是在激烈地同他讨论。
她拉紧了自己的帽子,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阚婳知道,没有谁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冒生命危险的。
她能理解。
阚婳扭过头来,一边流泪一边往回走,风雪簌簌,山谷间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她就像置身一场走不到底的绝望梦境。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那麽她究竟要到什麽时候才能醒来?
——“喂。”
蓦地,身後传来一声被风雪撕碎的呼喊。
隐约,模糊,但阚婳捕捉到了,她疲倦地转过身,“干嘛。”
“上车。”
阚婳愣了一下,随後提起深陷在雪中的裤管,用尽全力跑向那辆黑色的SUV。
後来的事阚婳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弗兰克接通了爷爷的电话,SUV的司机问了她一些问题,但阚婳没有支撑住迷迷糊糊地在後座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阚婳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爷爷确诊胰腺癌的噩耗。
胰腺癌是一种恶性度高丶预後最差的恶性肿瘤之一,从确诊到爷爷离开,甚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他走在。
中国农历除夕的那个深夜。
阚婳还记得爷爷回光返照时,格外欣喜地同她说,他望见万里山河锦绣如簇,灼灼杏花间,是他的镶云来接他了。
他的手那样枯瘦,像是一节没有油水的丶干枯的柴,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曾托举着阚婳看过最美的晚霞。
阚婳曾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时想到,假如她那个时候早点发现爷爷的不对劲,假如她打通了奥斯汀的那通电话,假如她根本没有去比赛,假如她再好好陪爷爷看过一次威格兰的日落。
是不是爷爷就不会出意外,是不是他的病情恶化得就能慢一些?
可是没有如果。
在威格兰滞留的那三个月阚婳过得浑浑噩噩,她的酒量也是这时候练出来的。
要不是弗兰克及时联系了在国内的姑父姑母,也许她真的再难走出那个山谷里的雪夜,再难走出这场凛冽的暴风雪。
阚婳前半生都像是站在天平上衡量。
小的时候衡量这件事会不会被曹汝梅责怪,长大了衡量这件事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将自己的每一份能力都等量仔细地计算成了砝码,努力回馈给秤砣对面的人,生怕天平往自己这里倾斜了半分。
即便是姑父姑母,阚婳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过要回国和他们相聚。
就像是和自己立下了誓约,他们愿意接纳十八岁无家可归的她,阚婳也认为自己之後一定会担负起为他们养老送终的责任。
爷爷走後,阚婳确信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无条件爱她如珍宝。
即便到了今天,她仍旧不受控制地在为奥斯汀那一通没能拨出去的电话自责。
威格兰的那个冬天,真的特别漫长。
窗外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阚婳的思绪被这忽如其来的声响打断。
她下意识往外望去,却看到一张熟悉而锋锐的脸庞,桀骜的眉宇在溶溶的月色下显出几分冷淡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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