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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解语(第1页)

名花解语

顾景曈回到府中时,已是酉时末了。

姜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过来,笑盈盈问他:“景曈哥哥想必还没用过晚膳,可是饿了?”

碗中面汤盛得满满当当,青翠的葱花沉沉浮浮。

许是他这几日经历的事太多,竟觉得那葱花如同漂泊在江上的绿竹筏,随时会被水势吞没。

“给我吧。”顾景曈忙从她手中将碗接过来,搁在小几上。

他捉住她的手腕,垂眸仔细查看。见她的指尖泛着红,轻轻一触,还略微有些发烫。

他蹙起眉,捧起她手指吹了吹:“可有烫着?”

姜阑哭笑不得,颇有些无奈地抽回手:“碗确实有些烫,却也不至于烫伤,哪值得你这般紧张。”

仲明一看这面,便知是姜阑亲手做的——这种做法,全天下只有姜姑娘和老夫人会。

他家主子年少时,若是郁郁不乐,便什麽都吃不下,除了老夫人煮的阳春面。

想来是顾景曈独爱这一道吃食,于是每逢他无心饮食时,爱子心切的老夫人都会亲自做给他吃。

後来,姜姑娘向老夫人讨教了这一独门做法,老夫人就再也不用下厨了。

姜阑特地做了这样一碗面,过来时又没带蒹葭丶白露,想必是有些体己话要同顾景曈说。

仲明行过一礼,自退下了。

连仲明都能猜到她的用意,顾景曈又焉能不知?

他接过她递来的筷箸,问道:“国子监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姜阑点了点头,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顾景曈看出她的迟疑:“在我面前,阿阑不必有所保留,尽管畅所欲言。”

姜阑终于问道:“景曈哥哥,你为选官改制,呕心沥血多年,多少道难关都走过来了,眼看着如今成功已近在眼前了……果真要在这时候放弃吗?”

顾景曈叹息一声:“现下不是好的时机。”

姜阑秀眉微蹙:“可今时今日不去做,过上几年,再去请圣上力排衆议,重新尝试已然宣告失败的科举,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那些世家对学子们的恶行,你也看见了。”顾景曈垂下眼帘,自嘲一笑。“我还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又怎能把他们拉入这一漩涡中?”

姜阑继续劝道:“他们如今确实是平民百姓,可一朝中选,登仕拜官,便要担负起为民请命丶直言谏君的职责——他们总归要独自面对诡谲的风波。”

“至少那时他们已是官身,与现下这般为俎上肉的情形不同。”

姜阑盯着他半晌:“那你当初呢?”

顾景曈一怔。

碗中升起热腾腾的雾气,将她的眸光氤氲得朦胧:“从寒门子弟到如今大盛的丞相,这一路走来,可有人庇佑过你吗?”

“阿阑,”顾景曈柔声唤她,她闺名的尾音上扬,缱绻地缭绕在他唇齿间。“这是我想做的事,自然该由我一力承担。”

“丞相大人总是想要自己扛起所有事。”她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试图用调笑的语气掩盖酸涩。“但我想要你知晓,这个世上会有人愿意站出来,陪你面对这些的。”

说完,她才察觉到不对,话中隐晦的暧昧心思昭然若揭。

姜阑忙找补道:“比如那四个尚未放弃的学子。”

顾景曈默然片刻,轻声道:“是我辜负了他们。”

姜阑本是有意劝解,不料这话一出,反而勾得他落寞内疚。她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顾景曈擡起眼,黑沉沉的眸子如一方深邃的水潭,倒映着她的身影。“阿阑是想告诉我,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心思被他点破,姜阑红了脸,低下头盯着碗中的汤面。只见那面吸了汤汁,已显得比她端来时更多了。

“不说这个了,你先吃面。再放下去恐怕要坨了……

她将青瓷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努力让语调显得轻快些:“好些年没做了,快尝尝,我的手艺可变差了?”

顾景曈依言尝了一口。

她知晓他在国子监受挫,特地煮了碗面来哄劝安慰。这口吃下去的面,似乎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间。

他的眉眼愈发柔和:“阿阑的手艺更甚当年。”

“是景曈哥哥还似当年一般爱吃阳春面,故而才觉得我做得好吃。”

她这番话似乎让顾景曈联想到了什麽,他勾了勾唇角,有些忍俊不禁:“其实这是个误会。”

“误会?”

顾景曈解释道:“当年我不思饮食时,母亲端给我一碗阳春面。不像其他食物可以反复加热,面坨了只能倒掉,我不愿浪费,所以才吃掉了。”

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谁曾想经此一遭,母亲便以为是我爱吃,时常给我做。”

不料背後竟是这样的缘由,姜阑也忍不住笑出声:“那你为何不澄清?”

“我原是想澄清的。可我後来发现,母亲给我做阳春面,是因为我已经让她担心了。我吃掉以後,她明显会安心许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阿阑你也是一样。”

“一来二去,我们都叫你骗了这麽多年。”姜阑佯嗔道。“好在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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