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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昭侧殿的议事厅,灯火通明。
几名官员疾步穿廊而来,司徒钊走在最前头,跟身旁的枢密院左使李固言疑心抱怨:“不是说北朔开春才会有所动作么,怎会这般突然?”
“这封军报没从枢密院的口径走,直达天子手中,下官也不太知晓内情……”
李固言擦了擦额角的汗,又道:“据说正是因雪灾,北边饥荒厉害,悬江冰面结得又厚,蛮子才会想铤而走险!”
推门入厅时,六部官员已在议论。
“北朔铁骑已于扶风峡集结,选在这个隘口要塞,他们若沿路往下攻打潜县、关城,那么悬江也岌岌可危!”
厅内气氛凝重。
悬江既是天下南北的分界,也是庇护建康城的“水长城”。
过往几场惨烈的大战中,正因北朔的战马没能跨过悬江,才给了大雍军一线生机,保存了实力。若是悬江被占,那假以时日,建康城也必定被攻破。
兵部忧心忡忡:“器械和粮草最快十日内都能调度出来,可……”
工部官员不以为然:“咱们南边总是富庶些,储备充足,只要有兵有粮,何患不能御敌?”
“可当下最难的,是苦于无将啊!唉,自二十八年前谢云将军……半年前,大雍又先后损了张岩、项琦、陆九达三位老将,鲁家军善守不善攻,放眼当今朝中,哪还有敢正面对抗北朔的将领啊?无能将则军心必散,如何能打胜仗!”
有人指摘:“武臣铨选是枢密院的事,这事你们早该呈报御前作打算,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奏本月月都上,可要不是你们吏部压着武将擢升的名额,重文轻武,十年都出不了一个能挑大梁的将领!何至于现在这般捉襟见肘?”
“好了。”
司徒钊沉声劝阻,众官员才停止激烈的争吵。他在正中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地拨茶沫,起范儿道:“不就是缺人么,本相倒是可以举荐——”
“于震洲。”韦廉忽插话说了个名字。
其他官员纷纷讶异,连司徒钊也颇为吃惊看向了他。
“于震洲……?!韦尚书说的,可是那个二十年前,以三百人击退北朔三万精锐的神将于震洲?”
“不错,于将军是北朔军的劲敌,若他能出战,必能重振军中士气。”韦廉一脸慎重,是经仔细思虑后才说的。
“是了,要不是韦尚书提醒,本相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司徒钊眼底掠过一丝不满,又故作大度地笑了笑:“于震洲要是愿意领命出战,自是上上之策,想必在座诸位也都没有异议。”
说着,他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啊,英雄迟暮,如今的于震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曾因违抗军令获罪,在大狱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听说其早已刑满,却整日在牢里装疯卖傻,放浪形骸,不愿再为朝廷效力。主帅人选,恐怕还得另议——”
今日康怀寿病了不在,座中北党寥寥,其余人连连附和起他。
韦廉脸色稍沉,呼出口燥气,偏头道:“皇上早朝懒起就罢了,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夜里还不见人?”
……
刑部大狱最里间的牢房被打开。
于震洲在草垛中睡得正酣,就被一盏贴在眼皮上的灯给照醒了。
被扰了清梦,他一见是裴珩,气便不打一处来,暴跳如雷:“晦气伢儿,你不是早上才来吗?怎么大半夜又来找我不痛快!我是你刚死的爹么,非上赶着来给老子早晚上香!”
狱卒正要斥他不敬,被裴珩拦住,厉声直言:“请于将军领兵出征,北上迎敌。”
于震洲无趣“嘁”了一声:“你说你不上朝,成天往这大牢里跑,玩什么‘三顾茅庐’?你既不是刘玄德,我也不是诸葛孔明,少搁这装什么明主贤臣!”
他如今头发全白,不修边幅,身上到处是窟窿眼和虱子,看起来只是个体格魁梧些的无赖老泼皮,哪还有昔日那位少年神将的风采。
“北朔兵已到了扶风峡,大战在即!”裴珩咬牙。
于震洲听到军情脸色稍滞,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好话坏话我都已说尽。大雍如何,北朔如何,天下局势如何如何,他娘的早和与我没干系了!这军功谁爱挣谁挣,英雄谁爱当谁当!滚滚滚,休要烦老子睡觉——”
说罢,他就往那草堆一躺,翻了个身要继续睡。
裴珩额间黑线,脸色渐渐阴鸷下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君子温润清冷的声音:“葱爆羊肉、蟹粉狮子头、叫花鸡、大猪肘子,还有三十年的绍兴花雕,应都是于将军爱吃的。”
如此油腻重口的菜名都被念出了阳春白雪的味道。
裴珩还未看清那人的脸,灼灼夺目的鹂鸟钉先刺入眼底,眉头不由深拧。
谢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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