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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是不是疯了?!”
司徒钊气血上涌,咬牙逼出这几个字。
可他没敢说出口,这实则是他心头多年来的忧患。
他当年抛弃发妻,费尽心思骗娶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谭瑛,只因她是前丞相谭闵之女,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
可他后来拼命藏着她,无非又是嫉妒她的才华,她一介女流,事事比自己有主见,文章篇篇作得比自己好。
连当年令他在南方文坛名声大噪的几篇诗文,皆是出自她的手笔。
自他登上相位后,便益发怕被人知道,自己这堂堂丞相起势出名,靠得竟是家中一个女人!
“父亲,现今该如何是好……皇上虽还未说什么,可南党中已有官员要与您划清界限,这节骨眼上,要是谢云的旧案再压下来……”
司徒烁眼底也滋生出恨意:“说到底皆是那谢瑾干的好事!当日孩儿便不该让他轻易离了相府!”
司徒钊当下如雷轰顶、气急败坏,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他只恨不得杀了她!
……
“谭瑛!!”
谭瑛正在屋内收拾行囊,便听得司徒钊从外头气冲冲地回来了。
司徒钊正要踏进房门要找她算账,可还未踏入,殿前司的佩剑就挡在了他的下巴上:“丞相大人,吾等奉命随护谭夫人左右,还请您离她和小少爷三丈之外远——”
谢瑾早有准备。
怕谭瑛出宫后会受司徒父子迁怒,有性命之虞,便向裴珩讨了殿前司的几名侍卫,随身保护她。
司徒钊看向泛着冷光的剑刃,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恶盯着房内的谭瑛狠狠骂道:“你可真是找了个好靠山!谢瑾他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守妇道,枉顾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恶意污蔑本相!”
谭瑛再懒得再逢迎讨好,此时也没有一滴眼泪可落,淡漠理智中透着一丝悲悯之情:“并非是帮谁,老爷心中应当明白,我与老爷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年少懵懂,才一朝踏错,如今不过是各归其位罢了。”
她一身轻装没带多少细软,又去抱起孩子:“和离书我已替老爷拟好,金银田产我分文不拿,我只想带走灿儿,还望老爷好聚好散,前程坦荡。”
“莺莺啊莺莺,好一个前程坦荡……本相半生的心血一朝毁于你手,你撂了摊子就想走?”
谭瑛心头掠过淡淡的悲哀,忍不住纠正道:“莺莺并非我原本的字,父亲在我及笄时为我取过表字,乃唤琼珠。”
本非笼中鸟,是为蒙尘珠。
“你……!”司徒钊气得无话可说,还未明白她这两句话里的深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孩子,在殿前司的护送下离开了相府。
……
马车从相府驶出,最后穿过半个建康城,停在了东堤码头。从建康往东边而行的船只,都会暂时停泊在此地。
阴风晦朔,吹得岸边的船只一阵飘摇,益发衬得四周行人匆匆,游子失意。
司徒灿已趴在谭瑛的肩上熟睡,她小心翼翼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正欲登船,就在码头的一侧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微微惊愕:“皇……”
裴珩与谢瑾都带着帷帽,遮住了面容,打扮得如同路人。可因他们二人生得高挑,又气度不凡,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谭瑛一眼就认了出来。
谢瑾先上前一揖:“夫人此行是打算去哪儿?”
谭瑛将孩子先放回了车上,而后福身答道:“打算回临安老家。父母双亲俱已不在,不过尚留了几亩薄田在,可图谋生计。”
“临安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听闻从前谭相便是在临安求的学,成了一代贤相。”谢瑾又温声道:“可夫人为何如此着急离开建康?”
谭瑛无奈一笑:“今日长昭殿上,我已将我所知道的都说了,证据也都一一呈交。我已与司徒钊和离,离了司徒府,建康城中没有我们娘俩的落脚之地,只能先回老家,再做打算了。”
裴珩在旁冷不丁地说了句:“没了司徒府,还可以有谭府。偌大一个建康,不至于没有落脚之地。”
谭瑛失神一愣。
他的话虽粗糙直白,可却令她回忆起自己年少时,未曾敢与人道的一番志向。
她嫁人后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若是男儿身,何必委身嫁于庸夫,将心血和期望都倾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是啊,自己就算不是男儿身,那又如何呢?
谢瑾听言微诧。
他透过帷幔,也不禁看了眼裴珩,略微思忖后,又含笑对谭瑛解释道:“司徒钊的罪名要一一落到实处,还有许多繁琐稀碎的工作要做,刑部没有人手忙不过来,吏部中又多是南臣,往日就与他勾结甚深,不好入手。夫人若是愿意的话,可否在建康再留一段时日,权当是帮帮这位二公子——”
裴珩听谢瑾这么点自己,没当面反驳,大掌沿着他薄薄的脊背往下,滑进腰带里,旁若无人地一勾。
谢瑾闷不作声,好像已经习惯,没将他的小把戏当回事。
此时,江风徐徐吹拂,如涟漪般掀起了谢瑾面前青色的帷幔,那副温润玉面若隐若现。
裴珩一眼被吸引,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拨开了自己檐下的纱幔,欲睹真容。
谢瑾忽也流转眼波,隔着帷幔间那道拂动的缝隙,与他对视——
江鸟在空中盘旋不止,风浪似乎骤停了。
有人的心亦在此刻不慎漏了半拍。
回过神时,谭瑛已跪在地上,朝他们行起大礼:“谭瑛何德何能,能得二位公子赏识,此等恩情,当竭力报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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