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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什麽好兆头,炉内的温度已经让他有些无法承受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的体质能够免疫火焰和高温,而是艾琳始终控制着自己,不让火焰伤害自己的孩子。
眼下,艾琳已经处在彻底失控的边缘,再这样下去,雪茸很快也会被这熊熊火焰焚烧殆尽。
不能再等了。他痛苦地爬起身来,远远看着那心脏,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头填装子弹:“对不起了……”
他喃喃低语时,那颗心脏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表面的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鼓胀,最後“扑哧”一声,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雪茸被吓了一跳,慌忙擡头看去,只见那爆裂的血管喷涌暗红的血液,却没有滴落到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化作蒙蒙的血雾,飘散在空中。
顷刻间,雪茸似乎听到了成百上千人同时发出尖锐的惊叫。身後的火焰开始疯狂摆动,接着化成一只只崩溃扭曲的人影,伸出紫色的长臂,似乎要将雪茸拉进那无尽地狱离去。
眼前,艾琳的心脏声越来越响,每一下都像是重锤击打在胸口。雪茸几乎是瞬间闷出一口血来,耳膜也剧痛不已。他不想影响手里的动作,可高温和痛苦让他连手都握不紧,好不容易上好膛的枪,居然“当啷”一下掉到了手边。
恍惚间,雪茸感觉地面开始融化。双脚像是深陷进泥潭一般,根本擡不起半步来。
一切都在崩溃坍塌,而艾琳的心脏就是正常灾难的源头。它现在已经膨胀到原来的三倍大小,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炸成一摊血肉烂泥,掀翻这只囚禁她二十馀年的锅炉,将整个世界彻底焚烧殆尽。
雪茸跪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找不到那支掉落枪。此时,他的视觉断断续续,忽明忽暗,只一声巨响间,他似乎一股强大的吸力,接着便感觉意识脱离了体外。
刹那间,视野被彻底剥夺,雪茸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昏黑。过度的嘈杂反而凝缩成了一片执拗的寂静,雪茸感觉自己被闷进了一个真空的罐子里,一切的纷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声鲜活的丶有力的敲击。
这一瞬,他恍若回到了胚胎的模样,蜷缩在一片温热的液体之中,听着那与他相连的另一人的心跳。
接着,他又感觉身体被一道温暖的声音轻轻托起,他依旧什麽也看不见,却好像闻到淡淡的皂角的芳香。
心跳声不再是他世界的主旋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声哼出的丶轻轻柔柔的摇篮曲。
那摇篮曲的声音像是一只软软的枕头,枕在雪茸的脑袋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曲毕,他又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小心地捧起,接着,他和那人的指缝之间,便流出了一首温柔轻快的钢琴曲。
接着响起的,便是女人的布鞋在地上发出的摩挲声丶模模糊糊的笑声丶年轻小猫咪咪的撒娇声。
那些声响原本就在他的耳畔,可随着他伸手去碰的瞬间,便像是故意躲着他一般,离他越来越远去了。
雪茸的世界此时依旧是一片漆黑,但随着四肢知觉的恢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他想要去追。
意识恢复的一瞬间,莫大的痛苦险些再次让雪茸直接昏死。
此刻,一切已经走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身後的火焰已经快要吞噬掉他的身体,眼前的心脏也早已布满了裂纹,方才那些声音疯狂地扭曲纠缠,再次化为厉鬼的嘶嚎,好像要撕破这熔炉丶吞噬整片天地。
灼热的气流几乎要将雪茸的心肺灼穿,可他根本顾不上疼痛,也没再去拿掉在脚边的枪,而是又一次怔怔地望向眼前的心脏。
也许是幻觉,也许不是。雪茸确信自己分明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走到那团火焰中央,于是他便也不再有任何犹豫,擡手,直直奔了过去
天崩地裂间,雪茸感觉身体被无数根针刺穿撕裂,每向前踏出一步,自己的一块血肉便彻底崩离躯壳丶化为灰烬。
泪水根本是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可还没等顺着脸颊流下来,便在高温之中悄然蒸发成一缕白烟。
包裹着心脏的火焰比身後的烈火还要滚烫,雪茸的指尖探进去的刹那,他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这片刻烧成了炭火。
但他却强迫自己克制住本能,没有收手,而是一咬牙,拼尽全力打开了双臂,生生将那心脏丶连同它生出的那缕火焰一起拥入怀中。
一阵剧痛在心口传开,那颗心脏像是滚烫的烙铁,让雪茸痛得浑身打颤。
“妈妈……”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唤道,“妈妈……我是雪茸……”
这一刻,他感觉激烈蠕动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一阵激烈的穿心的哭嚎,几乎要化成利剑将他从上到下彻底刺穿。
好痛,痛得快够死掉一千遍了。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发抖,可他依旧没有松手,反而拼尽全力弓起身,将沾满泪水的面颊贴了过去。
“刺啦”一声,泪水几乎是瞬间就蒸发殆尽,怀中的心脏被这一刹那的动静吓得怔住。下一刻,更多的泪水顺着雪茸的脸颊滴落下来。
水与火本不可能交融,可眼下,那一滴滴眼泪却幽幽地穿过了紫色火焰,轻轻落到了心脏的表面,像是露水浸润花草的根茎一般,泪珠渗进了心脏表面的一根根血管之中,让那撕裂的伤口缓缓愈合丶让那狂暴的跳动逐渐平息……
猛烈的心跳缓了很多,那灼人的温度似乎也不那麽烫了。
身後,几乎已经舔舐到他後颈的火焰,也退潮般慢慢退了下去。雪茸松了口气,意识逐渐迷离。
恍惚间,他看见四处的火光慢慢消退,怀中的心脏也慢慢停跳。接着,他分明感觉到了一双柔软的丶温热的手臂,轻轻托起了他的身体丶又将他轻柔地揽进了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听清那催眠曲的歌词,原来那钢琴曲也是这首歌的伴奏,从出生开始,女人都在他的世界里慢悠悠地唱着同一首歌——
“月光轻轻爬上窗台,跟雪白的小兔说晚安。
柔软的耳朵宛若新叶,均匀的呼吸伴你入眠。
头顶漫天白雪,是蒲公英在摇曳。
风儿轻轻的歌,像星辰洒在床前。”
“晚安,我亲爱的小兔宝贝。
晨露会和你一同醒来,
胡萝卜会开出花儿,
而你会慢慢长大,
慢慢走遍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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