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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秉渊起了个大早,早饭是李二花擀的面条,面条粗细均匀,吃起来筋道有嚼劲,配上咸滋滋的浇头,他捧着碗,闷头呼噜了两大碗。
吃过早饭,天还没大亮,傅有良从邻里那儿借了个板车,用来放昨个儿分切好的肉,打老田头那买来的半扇子猪肥实得很,外皮乳白,内里粉嫩,摸上去软而不硬,尤其是那夹在中间厚厚的肥膘,像羊脂白玉一般,一年到头不咋见荤腥的人家,最稀罕这点肥膘,炼出白花花的猪油来,平日里炒菜炖菜时,挖上那么一小勺子,那油滋滋的香味儿能在嘴里打转好几天,余下的脂渣还能给孩子打个馋嘴。
剃下来的棒骨,傅秉渊也一并封在板车上,这棒骨要价不贵,又养人,拿来炖汤正合适,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板车,约摸着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了镇子上。
向司市交了两文钱,傅秉渊占下街道口的地方,同傅老二把肉摊子支起来。
这永安镇上每逢五日一大集,届时周围几个村里的人都会来这儿转悠转悠,其中不乏自己支摊子卖东西的,傅有良虽说是个屠户,但也会赶着大集时捎带着来卖点猪肉。
摊子刚支起来没多久,就有常客上门,傅秉渊帮着傅有良将分切好的猪肉挂在钩子上任人挑选,他面目生得俊朗,浓黑剑眉下眼眸深邃,着一身简单素朴的粗麻短打,腰间系着条油皮围裙,打眼看去,膀圆肩宽,腰身处紧致匀称没有半点赘肉,不少姑娘打他跟前过,都忍不住多瞧两眼,若是碰巧被他扫上一眼,臊得连耳梢都挂起红晕来。
常来买肉的客人,家里头刚好有未出阁的姑娘,便拉着傅有良打听起来,“傅老二,你这儿子模样这般标致,可有婚配了?”
傅秉渊手上称肉的动作顿了顿,伸长了耳朵打听这边的动静,闻言,不等他老爹回话,他将称好的肉膘拿油纸一裹,剁在客人面前,咧嘴笑道,“叔,不劳您费心,昨个儿俺刚上俺媳妇家去下了聘礼,你不知道俺媳妇那模样那身段,一顶一的好,给你瞅瞅俺媳妇绣的荷包。”。
他沾满猪油的手往案桌上的抹布一蹭,从衣襟掏出昨个儿叶湑给他绣着虎头的荷包,巴巴地嘚瑟起来,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瞧瞧,恁好吧!天底下只此一个哩,你看这上面的虎头,多威风呐,那都是因为我属虎的,你再看看是背面的平安符,多细致,那是我媳妇盼着我在外平安呢,这荷包用的底布都是我媳妇特意裁的棉布,就为了让我贴身带着舒服。”
此话一出,先前还偷摸瞧他的姑娘寡妇便都纷纷歇了心思,闲打听事儿的客人也讷讷地干笑两声,“是...是挺好的。”
谁知打摊子跟前过去一人,一晃眼的功夫,傅秉渊捏在手里的荷包不翼而飞,再见方才那人,如飞毛腿一般,已然几米开外,眼瞅着就要没了人影。
傅秉渊将抹布往案桌上狠狠一甩,“我日你奶奶个腿儿的,你爷爷的东西也敢瞎惦记,看我不把你胳臂撅折了。”
说罢,他结下腰间的围裙,起身拔腿就冲着小毛贼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
刚摸来了个荷包,小毛贼乐不可极,想着刚从师傅那学来的真传,今日出来练练手,可谁知居然头一次就顺顺当当的,他颠了颠手中的荷包,解开来里面是白花花的碎银子,不由得高兴坏了,盘算着这把可算是赚了,待回去称上二斤酱牛肉,再提上两瓶竹叶青,可得好好孝敬孝敬他师傅老人家。
正乐呵呵地盘算着呢,只听背后一声怒喝,扭头之余,小贼被一个抱摔猛地掼在地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脱臼又重新连接起来一般,来不及喘口气,傅秉渊转身一个跨步,骑在他背上,单手将他双臂钳于身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偷你爷爷的东西!”
“你算什么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师父可是鼎鼎有名的拐子李,道儿上谁见了都得叫声李爷,你要还想在永安镇上混,就赶紧放了我,等会儿我师父找过来了,你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被傅秉渊魁岸的块头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小毛贼贼心不死,嘴硬地威胁道。
“嘿!”傅秉渊不怒反笑,装混装得他老祖宗头上来了,“你爷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地痞混子没见过?我管你是拐子李还是拐子王的?今个儿不把我荷包拿出来,甭你师傅了,我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捏住刚从脚上褪下来还热乎的鞋底子,往小贼脑袋上招呼起来。
小贼被鞋底子拍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瞧这大高个一副老实人模样,本想搬出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头,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竟然不吃这套,既是这般,那就得想法子请他师傅出面了,于是,他先趴伏在地上假意求饶,想着借此降低大高个的警惕性,好寻了时机摇人去。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傅秉渊攥着鞋底子拍拍他浸满冷汗的脸颊,“饶命?这会儿你知道喊饶命了!抢来的荷包呢?还不赶紧给你爷爷拿出来!”。
小贼一阵吃痛,舔着脸讨好道,“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您且先松了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掏荷包。”
傅秉渊懒得自己去寻摸,半信半疑地卸了劲儿,“我劝你趁早别动什么歪心思,动作给我利落点!”
小贼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见眼前人身颀巍然耸拔,犹如一面无法跨越的高墙堵在自己面前,此时正面色阴沉,双眸冷冽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心底犯怵,但又舍不得今个儿的“战利品”,遂一面将手伸进衣襟里胡乱摸索,一面偷摸打量着傅秉渊的神色,趁他穿鞋的功夫,脚底似抹油一般,掉头就往窄巷子跑。
殊不知自己这点小九九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傅秉渊瞧得透透的,小贼没跑出几步,就被反应极快的他一记扫堂腿将人撩到在地,这一次,他没得再给小贼磨蹭的机会,将人揪着衣襟拎起来抖了两抖,装满银钱的荷包便应声落地。
他把快要被吓尿的小贼一把丢下,捡起荷包,动作轻柔地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心里边这才跟着踏实下来。
寻回了荷包,傅秉渊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小贼,他望向小贼的眼神中淬着冷冰冰彻骨的寒意,仿若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把眼前瘦猴似的小贼捏瘪。
小贼苦着脸瘫坐在地上,腿脚使不上丁点力气,谁能想到,自己头一天“上工”,就碰上了硬茬,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祈求有人路过,能将他解救出去。
傅秉渊捏着下巴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决定将他扭送县衙,这等宵小流落在外,指不定要怎么祸害镇上的人家呢。他解下腰间围着的布条,将小贼双手捆住,捏着后脖颈把他提溜起来,正准备往县衙去。
“站住,干什么的!光天化日,就敢在街上行凶寻衅!”一身着官服的捕快路过,见傅秉渊人高马大的,堂而皇之地押解着一瘦弱男子满大街晃悠,当是以为此人胆大包天,在他巡逻的地盘上闹事,登时停下脚步,呵斥道。
小贼费力挣脱开傅秉渊,连滚带爬地逃到捕快身边,抱着他的腿哭嚎道,“捕快大人,我有罪!你快抓我吧!我再也不当扒手了!您抓我去县衙吧!”
捕快看看涕泪横流的小毛贼,再瞅瞅一脸无辜模样的傅秉渊,直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哪里有小毛贼上赶着去县衙自投罗网的?
“捕快大人,这小贼所言不假,他的确偷了我的荷包,被我当场抓了现行,您若是不信,可随我回街市同他人询问一二便知。”傅秉渊上前解释道,他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一眼小贼,小贼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是是是,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小贼紧攥着捕快的裤脚,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道,他现在巴不得被抓去衙门,师傅说了,去衙门无非就是挨几板子的事儿,这可比面对眼前这“阎罗王”好受多了,待他...待他将来东山再起,一定带着他师傅去找这人算账,让他见识见识师傅他老人家的厉害!
既是小贼已经供认不讳,捕快也没有必要多跑一趟去求证了,他将小贼拿镣铐擒住,押着他往县衙方向去。
见事情解决,傅秉渊不做耽搁,想着他爹傅有良还一人在肉铺忙活,遂三脚两步地往回赶,沿途见一小贩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着如意糕,他记得叶湑一向爱吃这些甜口的糕点,招来小贩称了些许。
等回了街市,傅有良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带来的半扇猪卖得精光。
“爹,我来帮你弄。”傅秉渊快走两步,帮着他将刀秤这些家伙什儿拿麻绳捆在板车上。
“荷包拿回来了?”傅有良询问道,街市上人多眼杂,那么大一个摊子在这摆着,他抽不开身,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傅秉渊追着小毛贼消失在人群中。
“拿回来了!那小贼足足被我撵了三里地呢,三下五除二一记扫堂腿,我就把他撂倒在地了,还碰巧遇上了县衙的捕快,那捕快倒是个知人事的,一听是小贼偷了我荷包,立时就将他擒住押送去县衙了。”傅秉渊绘声绘色地给傅有良讲述当时自己如何拿下这宵小之徒的英勇之势。
傅有良听了,撇撇嘴,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不过,倒也是奇了怪了,从前出来摆摊时,这祖宗是千喊万喊叫不动的,连平时油瓶歪了都不见扶一下,今个儿居然还主动去追小毛贼。
“能追回来就是好事儿,这钱要追不到,咱爷俩忙活一上午可就白干了。”
“那是自然。”傅秉渊嘴上应着,满心想的却都是叶湑,好歹重活一世,可再不能把这荷包给丢了。
二人收了摊子,寻了个阴凉地,就这白水将李二花烙的菜饼子分着吃了,垫饱肚子,稍作歇息后,傅秉渊跑了一趟吉祥布庄,依着李二花出门前的嘱咐,挑了几匹质地成色皆是顶好的红布,这才推着板车,赶在太阳下山前回了村子。
搁家门口把板车卸下来,傅秉渊接过李二花先前晾凉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海碗,抹了把嘴后准备去叶家送红布,临走,傅有良叫住他,从背篓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猪肉,“晌午卖肉那会儿,我特意留了两吊猪肉,你一道儿给你老丈人家送去。”
“好嘞,爹!”傅秉渊应声道,胳肢窝夹了两匹红布,左手提着两吊猪肉,右手拎着如意糕,大步往叶家去。
路过叶家靠着大路边的矮窗时,他探着脑袋往里望了望,帘子后隐约现一瘦弱身影,想必就是叶湑了,他玩心四起,从地上捡了块拇指大小的石子,眯着一只眼瞄准窗棂位置丢了过去。
叶湑从外面赶了鸭子回来,这会儿正歇在屋里穿线,准备缝两套婚嫁的枕巾,忽闻矮窗外有石头敲打的声音,他翻身下炕,将挡在矮窗前的帘子拉开,傅秉渊咧嘴呲着八颗大白牙的憨傻模样跃然眼前,
“阿湑,你要如意糕不要?”魔·蝎·小·说·MOXIEXS..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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