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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卢卡斯
卢卡斯站在洗手间镜子前,看着镜中半边脸被剃须膏盖住的自己,努力回忆上一次约会时的情形。他早知自己不怎麽跟人约会,可直到这会儿绞尽脑汁才发现他竟从没约会过,这一事实对他来说好似晴天霹雳。
就算是入狱以前,卢卡斯也从未经历过那种慢慢互相了解的正经约会,一切都是奔着上床去的,纾解完欲望他就跑了。该死,打从他十几岁起就是这样了。他依稀记得有那麽几个月里,曾有过笨拙的亲吻和国际松饼屋的深夜煎饼,所以在这时间的迷雾里,他一定也是约过会的。不管怎麽说,卢卡斯不是生来就只想到处瞎搞混日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非常确定自己会很快找个人定下来,安安分分地养家,就像他爸那样。好吧,他确实想找个比他妈靠谱点的对象,可除此之外,他想走的确实是规矩的路线。
不过在他被判了刑之後,一切都变了。从宣判那一刻起,他就打心眼里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过上正常生活的唯一机会了。终于出狱後,他开始假装自己只想要一夜情,因为他没时间丶没钱丶更没精力去处理任何更复杂的关系。可阿诺德说的那些有关自我毁灭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开始怀疑自己向来习惯于拔屌无情不只是因为他要埋头苦干丶努力生活,而更多是因为恐惧。
以前那些潜在对象一旦发现他的过往,往往会有两种反应:要麽提高警惕,要麽因为震惊更加兴奋。有时则两者皆有。不管哪种反应,都会让卢卡斯失去了解他们的兴趣,只想知道哪种体位能让对方乖乖挨操。刻意挑选一个有着漂亮嘴唇的西装男,让他委身于自己这个穷光蛋身下,然後在对方终于恢复理智时一笑置之——这样对卢卡斯来说更简单。
可这一切都无法解释为什麽卢卡斯会为了一次简简单单的晚餐约会,兴奋成这鬼样。
只要想想能再次和埃利奥特见面,能把他带回家丶在床上好好干他一场,就足以让卢卡斯的脉搏瞬间飙升。胃里因为紧张而泛起的恶心让卢卡斯惊讶,可他不停反复思索的并不是这些事,而仅仅是这顿晚餐本身。坐在餐厅里,对面有个英俊而机智的男人,对方还对他颇有兴趣……好吧,卢卡斯不觉得自己身上以前发生过这样的好事。
匆忙刮完胡子,卢卡斯没再对上镜中人的眼睛,唯恐连自己看了都会觉得那怕不是个傻子。
除了牛仔裤外,卢卡斯没有任何其他裤子,可他至少试图在意形象,拾掇一番,于是在皮夹克里穿了件系扣领衬衫。他这件皮夹克起码还挺不错。为了从AJ手里把修车行买过来,他一直在存钱,这件夹克是这期间他允许自己买的极少数奢侈品之一。
他们约好在沿河的一家高档牛排餐厅见面。这家店比卢卡斯常去的餐厅要高级,好在里头还是有很多穿着T恤牛仔裤的食客。这似乎是个合理的折衷打扮。
埃利奥特正在餐厅门口等着。他穿着简简单单的长裤,搭配一件看上去很柔软的套头毛衣,衬得他的双眼热情得不可思议。卢卡斯将手揣在夹克口袋里,穿过停车场走向埃利奥特。後者见他过来,精神显然一振,卢卡斯就此认为埃利奥特对他的打扮并没有任何意见。这让卢卡斯感到满意。拜他的神经质所赐,卢卡斯今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直到此刻才总算转移了注意力。
餐厅很上档次,四周是深色实木装潢和点亮的防风灯。他们被带到一个僻静角落里的二人台坐下。卢卡斯还没来得及开始放松,就看见了菜单上的价格,差点当场吹起口哨。并不是他负担不起的价格,不过也会比较肉疼。埃利奥特倒是一派轻松,带着微笑认真研究自己手上那份菜单,像是他天天来这种地方吃饭似的。
卢卡斯本想吃牛排,可为了对自己的钱包表示忏悔,他选择了鸡肉配土豆泥。至少他觉得自己点的是那个。因为埃利奥特坐在离他这麽近的地方,卢卡斯很难集中注意力。他很想直接把埃利奥特拽进洗手间丶按在墙上,就那样一举挺进他火热而顺从的身体。卢卡斯无法将这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所幸他与埃利奥特的对话竟然非常顺畅,于是卢卡斯可以一边继续自己脑内的幻想,一边还能跟上现在两人的对话。话题没有涉及天气,谢天谢地。他们谈论了埃利奥特的车丶卢卡斯的雅马哈摩托,还有棒球。第三个话题显得有些奇怪。
“完全想不到你会喜欢棒球。”卢卡斯表示。此时他半躺在椅子里,一条手臂垂到椅背後,另一只手松松地握着面前的啤酒杯。
埃利奥特闻言挑眉。“那你觉得我该喜欢什麽运动?”
“我也不知道。网球?板球?”
埃利奥特笑出了声。“我是在进了第一家律所工作之後才开始接触网球的,但我从高中起就一直是游击手。我们校队连续三年都打进了全州决赛——冲啊斗牛犬。”
看着埃利奥特骄傲地挺起胸膛的样子,卢卡斯笑着说:“是吗,斗牛犬队?你老家哪儿的?”
“肯塔基州,伊丽莎白镇。”
所以埃利奥特根本不是什麽上预科学校的白人清教徒,而是个吃玉米长大的地道美国小子。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想想其实觉得他也挺符合。
“你老家还有亲人吗?”
埃利奥特点点头。侍者此时正好过来,他向後靠,方便侍者将主菜放在他们面前,并说:“我父母,还有哥哥和弟弟。我居中。”
他的语气似乎再自然不过,但蹲监狱的日子使得卢卡斯非常擅长解读弦外之音,尤其是会让一个人浑身紧张起来的那种。就像埃利奥特刚才那样。那句话里显然藏着埃利奥特不想提及的过去,而卢卡斯决定尊重对方。
“你呢?”埃利奥特问。说完,他低头去切盘里的烤土豆,回避卢卡斯的视线。
卢卡斯喝下一大口冰爽的啤酒。“我有个妹妹,叫萃思,她在萨克拉门托生活。不过我们长大後就没见过面了。她以前也喜欢棒球。”
“你打过比赛吗?”
卢卡斯摇头。“只打过少年联盟,我爸还在那儿当过一年教练。他小时候一路打进了小联盟。以前他下班回家後,我们每天晚上都练习。”
“後来为什麽不打了?”
卢卡斯回想起过往的画面:街灯渐次亮起,父亲在自家前院越来越暗的光线里和自己练习简单的投球,影子被灯光拉长。他过了足有一分钟才回答这个问题。
“我上八年级时他就去世了。肝癌。”如果为了逃避痛苦而过量服用药物致死可以被认为是死于癌症的话。父亲病中的样子他也记得,那些记忆可能比他们玩投接球的日子还更鲜活。
“我很难过,卢卡斯。”
这话从对面坐着的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听着并不敷衍,反而像是镇痛膏——毕竟他的双眼那麽深情。卢卡斯耸耸肩道:“从那以後,棒球就不怎麽重要了。我妈做电话推销员赚些小钱,我们还得照顾萃思,所以我放学只能去打零工。”
埃利奥特嘴里正吃着最後一口食物。他咀嚼得如此认真,卢卡斯知道他同时也是在思考。不出所料,没过几秒他的问题就来了。埃利奥特的声音非常轻柔,生怕吓着卢卡斯似的:“所以这是你後来偷车的原因吗?你家里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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