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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伏要杀我大伯和父亲的,正是得到薛承容授意的王谱,大伯不愿构陷纪王,送给纪王世子殿下的信被家丁截断,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之後一日夜里,刘小大和梁顺才接到了王谱送来的书信,约其在河边见面,自称有贵人来见,要给几人此生此世用之不竭的富贵。
当时山中粮草断绝,人困马乏,刘小大和梁顺才铤而走险,见到了王谱和那位贵人——
正是“不辞辛劳”从京城前来的薛承容。
薛承容不需要真正的郗恢和郗恒,他只急需一位和纪王有关又远离朝廷纷争的人,只要此人一口咬死纪王谋逆的证据,他便高枕无忧。
如今,刘小大和梁顺才率先出手,却也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便让二人假扮郗恒与郗恢,继续与纪王及世子互通书信。
适逢战乱,易原县无人认识本来的郗恢与郗恒,一桩阴谋便就此瞒天过海。
萧琳起身从床榻边拿来了一个紫檀木匣,轻放至桌上,问道:“春琴,这木匣你可认得,亦或从前在什麽地方见过?”
春琴近前端详,并不作答,却反问道:“这,殿下是如何得到这个匣子?”
“郡主旧物,我也是偶然所得,你认得这木匣,是吗?”
春琴垂眸细思,随後向衆人讲起了另一段往事。
当年,刘小大和梁顺才分别假扮做郗恒与郗恢,借时任幽州刺史何传持职务之便,上奏密信,诬告纪王谋逆,可怜纪王与世子浑然不知,大难将至前,萧岭还曾派死士将所搜集到的薛承容罪证秘密用一紫檀木匣交给自己信任的“郗恢”,只盼来日得见天光,沉冤昭雪。
梁顺才目不识丁,粗鲁愚笨,收到那紫檀木匣後慌乱无比,连夜找到更有头脑的刘小大商议此事。
彼时,薛承容只手遮天,一手炮制纪王谋逆灭门惨案,刘小大野心急盛,并不认为薛承容会放过自己,若有他日东窗事发,他和梁顺才只会是替死鬼,不如早做打算,此事秘而不宣,反倒在必要之时可用以要挟薛承容,保全自身。
于是二人秘密处理掉木匣,留下其中书据,又保存了几封与薛承容来往的书信,存于“郗恒”府中,梁顺才因担心暴露身份,便弃文经商,暗中协助刘小大行茍且之事。
然而,天理昭昭,行恶果必有恶报,五年前的一次宴席上,“郗恢”醉酒,无意中将手中有一“秘宝”之事说出,此言便传到了王谱的耳朵里,自然薛承容得知。
不仅如此,同时知晓此事的人还有郗骏平与郗湘琴。
湘琴恨言道:“殿下,卫公子,我们一直在相信办法调查当年的真相,我们已经将这一干恶贼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刘小大,梁顺才,王谱,我们早已经在心中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是你能知道我们得知此事与薛承容有关时的心情吗?”
那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触及了黑暗的真相,第一次知道两家惨遭灭门是命中注定之事,第一次知道了薛承容的存在,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两家的命运,不过是时局需动,下棋者肆意抛出的小小棋子。
萧瑜眼中流动着心痛,钝道:“我也许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郗骏平为什麽那麽恨我们,为什麽恨这污淖官场,现在也想向你道歉,当日是我错了,我利用了你心中的可贵的正直,利用宋大人一家引你说出真相,我如今感到羞愧。”
冬儿拍了拍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攥得很紧。
萧琳轻叹道:“我们也没想到,这後面竟然会牵扯出如此庞杂的势力,想来当年与你们一般年纪的我,也会备受打击。”
湘琴的眼泪再一次盈满目眶:“我们以为,做恶的人只是他们这一夥匪徒,只是王谱那一位贪官,只要我们多攒些盘缠,我们多搜集罪证,我们到京城去告御状,不怕解不了我们的冤情,但是……”
她看了看萧琳,最终还是没有把心中所想的那句话说出来。
“那天是我的生辰,水粉店的老夫妇并不知道,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在这世上知晓我生辰的只有郗骏平一个,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他为我过完生辰後告诉我,我们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要扳倒‘郗恒’,就用同样的办法……”
湘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什麽也说不出来,冬儿拉了拉萧瑜的袖子,看向他轻轻摇头。
她想起昨日听到湘琴告诉自己这段痛苦的过往时自己何其愤怒。
郗骏平为了复仇,为了得到刘小大藏匿的密信书据,竟然逼迫春琴献身匪徒,献身于她的杀父仇人!既然他与她两小青梅,又是她的堂兄,理应呵护她保全她,竟然忍心看她受一个顶替自己父亲名字的禽兽□□!
冬儿当时便不堪心头怒血,安顿湘琴睡下便直奔大牢,一掌打在郗骏平脸上为湘琴出气。
无需多言,萧瑜明白冬儿的意思,接下来的事,他已经推测出大半,若是让春琴亲口说出,还是太过残忍,如今她的情绪才刚稳定下来,不能强逼她一遍又一遍将心上的伤口撕开给旁人看。
他秀眉一扬,神色中多了些温暖,有些自嘲地说道:“唉,我这个人惯会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什麽都推测得出,什麽都想得到,却还是疏忽了许多,那日郗恒死了,你明明出言暗示我们,却让我粗心马虎过去,之後又多次提起,让你心中不快。”
湘琴用复杂的神情望了望萧瑜,随後低下头麻木说道:“当日得知郗恒的死讯,我心中百感交集,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直到当年郗氏一族的灭门惨案,我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那几张信纸,可是自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湘琴,听王氏所言,在你逃出郗府前,‘郗恒’,哦,也就是你口中的刘小大,曾与你争吵,还对你动辄打骂,这是否是因为当日你已经得到了那些密信书据,亦或是他发现了你的身份?”
湘琴摇了摇头:“他到死也不知道我是谁,他以为我是薛承容派到他身边的细作,在他府中蛰伏多年,我费尽心思去找那些密信书据,终于发现了他在书房中的密室,郗府的管家和仆从都有把柄在我手里,于是我很轻易地拿到了。”
她轻叹一声,又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那恶贼万般谨慎小心,竟然每日都要进密室仔细查看,我还没来得及仿造出新的一份,就被他发现了。”
言至此时,她擡手抚上自己的手臂,轻轻将自己圈抱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仿佛这样,风就不会刺痛她一层又叠一层的伤口。
当日萧瑜初见春琴,就猜想她无论如何不可能携幼女孤身一人逃出郗恒府上,其中必有隐情。
她凄然苦笑了一声道:“那个畜生……他下手很重,还说要把我卖到烟花柳巷里去,我忍着恨和委屈,什麽都不说,几乎就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郗骏平来了,夜里看守之人懈怠时,他救我逃出府中……”
萧琳和萧瑜固然急切想要知道那些密信书据的下落,可是却不敢打断春琴的话,只静静等着她讲述完毕。
萧瑜便问:“若是这样,我反倒有些不解了,既然你已经平安逃离郗恒府上,为何第二日你又被那些恶仆追赶,逃向官道?”
“这是因为,我们二人曾有过约定,一旦我偷出密信和书据,便一同逃出易原县,逃出幽州,待一二年後此事平息,便进京高御状,洗刷当年冤屈,他向我索要,我便把密信和书据交给了他。”
“那天夜里,郗骏平说他还有事要做,先离开了,我带着蘅姐儿,她问我今後要去哪里,我什麽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想要去死了……”
我看见他穿着那件夜行衣,看着他提着那把剑,我知道他又要去替王谱做事了,可是我们已经拿到了密信,他可以不再去脏自己的手,替他们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毁了旁人的家,那时候我隐约猜到了,他骗了我。
春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後问道:“若我说,我心中有愧疚,你们会相信吗,会觉得我很虚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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