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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慕容冲开口,大殿前又有秦军的斥候送报。这名斥候年龄看起来不大,模样要比从前的都毛燥一些,竟还是大喘着气进殿的,可见战报情急。
苻融见状连忙叫人倒水与他,焦急问去:“可是前线出了什麽岔子?”
年轻斥候连忙摇头,咽下口中的水,显得竟有一些局促和不好意思:“不丶不是的。是丶是陛下叫属下快马加鞭……给贵嫔夫人送东西……”
衆臣皆是松了口气,苻融也褪去面上忧虑,听他的话好奇道:“王兄给贵嫔送东西?”
斥候点点头,又茫然的擡头环视一圈,似乎在找这位“贵嫔”。慕容冲站起身走下去,也十分好奇:“陛下叫你给我送什麽东西?”
斥候听他的话便明了这便是自己的目标,忙把背上的包袱解开,轻轻取出里头的物件。
慕容冲本以为是缴获的什麽奇特的战利品,定睛一看竟有一些土壤从布包里抖了出来,青绿茎身,长叶菀菀,是一株他不曾见过的花,花头大概拳头大小,是紫色,像极红帐里苻坚眸子的颜色。
慕容冲同几个好奇臣子都愣在原地,斥候小心翼翼把花儿捧起来:“陛下在盛乐一战大胜回营途中瞧见了这株花,云中十月初已经大雪皑皑,生灵凋零,陛下见此花开在雪中精神抖擞,万白一紫,神奇少见,福至心灵,便立即命属下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送来长安。”
他顿了顿,提了声音,仿着苻坚的模样:“陛下说——此间此景,此花此情,予凤皇!”
听闻此话,苻融只得笑着摇摇头,退回自己的位子上,茍太後嘴角也勾了起来,却没笑出声。在坐各位臣子有人实在忍不住酸,笑着哎呦一声。慕容冲伸手接过花茎,轻声问去:“它有名字麽?”
斥候点点头,答:“陛下找当地的人问了,说是叫做乎奔敖绕特,是云中草原的神花!”
慕容冲摘下腕上的金钏给他:“谢谢你。你回去时候告诉陛下,凤皇很喜欢。”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凤皇也很想念陛下。”
这回茍太後在上头是彻底忍不住笑了:“得了,改天满个长安都晓得贵嫔小名是什麽了!腻歪的——慕容氏回去休息吧,可得把这花儿收好!”
慕容冲谢了个礼便抱花回了宫殿,本要养在室内,想到它生在雪中,便只叫人植在了院中。前些日子清河没走多久他的花园便枯萎凋零了一遍,如今只有这麽一株开着,他却十分欢悦。
宫人立在他一侧也笑:“夫人这个月头一回这麽开心呢,果然还是陛下的话哄的有用!”
慕容冲没说话,看了看宫墙外头的夕阳馀晖,他想,苻坚应该是从那个方向归来的。
然而,建元十年的十一月,似乎注定不太平。丞相王猛本就积病在身,又不能放下公务,天寒後便病如山倒,几乎躺在榻上不能动身,几个宫医看过後皆是摇头,言道凶多吉少了。慕容冲本没有什麽的,毕竟王猛这辈子也没有招惹他。但他知晓苻坚与王猛二人君臣情谊甚深,视其如兄如父,又算了算时日,估计王猛应是撑不了多久了,便叫苻融派信给归途中的苻坚,好叫他赶急回来见上自己的丞相最後一面。
可不想苻坚抄近道竟遭拓跋寔君的埋伏,不慎受了重伤。前朝皆是怒气一片,要求代王拓跋什翼犍给出一个交代,得到的却是没有交代,拓跋寔君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叛出索头部,此次行动的目标本也是自己的父亲拓跋什翼犍。
十一月中旬天王仪驾终于归宫,慕容冲已知晓苻坚重伤,却不清楚是个什麽样的情况,直到见到人是躺着回来时候心才揪了起来。
这种情况前世也没有。
“陛下外形无损,怎麽会重伤不醒?”
先前为苻坚看毒的几个大夫进了内殿,慕容冲便差不多明了。
“陛下外伤不重,却因受伤出血加剧血液流通,本堵塞住的毒性一下涌了出来。是草民无能……”
不及大夫说完,慕容冲声音冷冰冰地截断:“确实无能,此毒经你之手已有半馀年,还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解法。”
大夫知道慕容冲是在撒气,便不敢多言。慕容冲坐在榻上瞧着苻坚模样,默了一会儿,突然对那大夫道:“去把你那方解药煎了来。”
茍太後突然道:“不行。解药也是毒药,万一不成,你这是要他的命!”
慕容冲不耐:“够了!我来与他试毒。”
茍太後皱眉,慕容冲在宫中一贯安生沉默,从不曾这麽暴躁强势,登时也被他吓住。便瞧着诸人喜上眉头,立马煎药去了。
医毒的大夫准备了两幅药,一副是苻坚所中之毒的解药,另一副则是解药之毒的解药。医者需要观察解药毒性的特征才能肯定它能否有效医治天王,因此服下解药的人在医者观察结束之前便随时可能死于毒症。而乾元坤泽身体结构相似异于常人,所以因情腺相契之故才得由慕容冲试毒。
慕容冲不做犹疑,接过解药喝下超躺在苻坚身侧,茍太後看到他鼓起快要足月的腹部到底有些惊慌不舍,可她做的出取舍,还是自己的儿子更为重要,便叹了口气出了殿门。
慕容冲见周遭医者皆是惶恐的盯着他的脉搏,有些想笑,他侧头看向闭着眼的苻坚,忍不住心中感慨——两世来,他竟与苻坚还能有这般多同生共死的经历,当真天命诡道,奇也怪哉。
他能感觉到毒性在慢慢上涌,双目看着男人的侧脸逐渐模糊,眼皮沉重,随後便同在生命截止的那场刺杀里一般,失去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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