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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自己两手对搓几下,左手心接了一点水,右手关掉水龙头,把左手心的水倒在右手和水龙头上。这样,水龙头干净了,自己的手也干净了,陈一天的手也干净了。这套程序说起来复杂,可她两只小手左右腾挪,三四秒钟收拾停当。陈一天故意落于乔半步,护送她回病房。于乔坐到床上,看陈一天把袜子晾到床栏上。再一抬眼,奶奶一手捂着半侧脸,无声地、呼吸沉重地哭了。于乔挪了挪屁股,坐近一步,抓住奶奶的另一只手。样子更像来探望病人的,倒是奶奶像患者本人。陈一天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默默地走出去了。“奶奶,您别伤心了。”“乔乔,你现在哪里疼?”于乔显然哪里都不疼,她除了在学校里流过两次鼻血,其他一切正常。第一次流鼻血,是体育课,一排同学弯下腰,用手臂撑着膝盖,另一排同学助跑,起跳,双手撑着弯腰同学后背,跨过去。叫什么?人造鞍马。血泪含悲啼-17于乔就在扮演马鞍时,鼻腔一热,突然流了鼻血。第二次是在上课,没有打闹没有受伤,鼻血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事后同学们还拿她打趣,说谢顶的数学老师太帅了,把她的鼻血都帅出来了。※※※※※※※接下来是双休日,医院管得很严,于乔想去楼下小公园晒太阳,被护士制止了。陈一天和陈奶奶轮流陪护。好在病房有空床位,晚上不用打地铺。周五周六两晚,陈一天陪在医院,周日陈奶奶坚持要来,放陈一天回家休息。俩人私底下商量好,周日晚上陈一天要给于香打电话。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既然已经确诊,就必须让于香知道了。下一步的治疗当然最好是父母在场,关键的主意,陈一天和陈奶奶都不敢拿。时间比较早,于香还在店里。接电话的人用南方口音喊了于香的名字,不一会儿,于香就接过话筒。嗓音有点疲惫:“喂!是小天吧!我一猜就是你!我这几天还想呢,该给你们打一个电话了,你们怎么样?于乔呢?你奶奶呢?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哎哟,家里供暖了吧,这边超级冷,要冻到骨头里……”陈一天不想跟她扯别的,耐着性子听她寒暄完:“有事跟你说。于乔病了,挺严重,已经住院了。”于香没听清:“你说什么?谁病了?”“住院四天了,周五已经确诊,一种血液病,血小板减少,凝血功能很差,流血止不住。”“你说于乔吗?”“医生说她的血小板太低,很容易颅内出血或内脏出血,她陪奶奶去看病,医生没放她走,直接让她住院了,上楼都不让自己走,坐轮椅上去的。”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分钟过后,于香才又说话:“怎么查出来的?现在怎么样?”陈一天挑最关键的回答:“于乔现在很好,哪也没出血,哪也不疼,你先别急。就是医院要求每天卧床,下周还要做几项检查,然后用药。”于香没说话。“开始是身上有淤青,青一块紫一块,问她,她说忘了在哪磕的。后来搓澡搓得整个后背都是血印子,刚好奶奶去体检,核计顺便给她也查一下,没想到,奶奶没事,她问题挺严重。”陈一天斟酌辞句,尽量客观地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他知道于香的个性,可毕竟是个女人,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急火攻心。好在于香在电话里还算冷静,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迷。挂电话前,于香突然想起来,问陈一天,住院的钱是谁交的,她把钱汇过去。陈一天说住院押金已经交过了,不够的话,医院会再通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安排一下。”经过了一个周末,噩耗渐渐被消化,成为漫长的难过和心焦。陈一天冷静下来,想到先跟于乔班主任请假,把病情简要说了,薛老师也觉意外,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一天说暂时没有。想了想又问:“于乔在学校有没有挨过欺负?”想了想又问:“她喜欢什么?”挨欺负只是陈一天的臆想,当然是没有。另外一个问题,薛老师略思考,语气温软地说:“抱歉,一时还真想不到。作为老师,我对她的关注还不够。”陈奶奶的反应正相反,她一改前几日的亢奋,变得消沉。在于乔面前,自然是变本加厉的周全照料,走出病房就像被抽了筋骨,眼眶总是红红的。她养大过无数孩子,也养大过孩子的孩子。陈一天是她一手带大,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出于本能地、发自内心爱小孩子,哪怕并不认识,她也喜欢看那些朝气蓬勃的小生命。陈奶奶是那种人,她会步行去家附近的学校,站在操场护栏外面,看小学做课间操,说整齐、好看……看公交车上男人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孩子的脖子窝到了,她都会上前提醒,典型的中国热心大妈。现在换成生龙活虎的于乔,得了这样的怪病,生死未卜,她一下子想起很多。于乔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她剥蒜、捣蒜的乖巧,她陪她买菜,提着菜歪歪斜斜走路,她与自己没话找话,唠家常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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