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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南趴在土块嶙峋的山崖边,目光迟疑地一凝。
几乎是同时,盛君殊袍角边闪出一团白色荧光,那团光从洞口发出,逐渐向上蔓延,盛君殊被笼罩在那团明亮的闪光中间,整个人越来越淡,竟至于看得见身後飘落的风雪。
那是——天书。
衡南变了脸色,眼睛变得极黑,向前一倾,仿佛退化成一头稚拙的兽,在身後无数惊呼声中,抱成团一头栽下。
几颗雪粒悬浮在紧闭的睫毛上。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她也不能放手的。
在空中绽开的巨大的裙摆,宛如投入水中的一勺颜料,无声而绮丽地盛开,慢慢地盛放至最大时,陡然停在天幕中。
随後是漫山遍野一动的人影,定格在原有的位置。
紧接着是如过境流星的风雪,每一枚雪粒,都悬停于自己的轨道。
拉成丝线的金光,丝丝缕缕地描绘出这些轨道,在空中绘出无数轨迹。
金光梳理过山的脉络,沿着枝干蔓延于每一片停驻的叶,凝聚于山上的每一个人影,使他们如金粉墨水落下的顿点,闪烁出集中的光。
金光勾勒出裙摆的纤维,从倒转的小腿向上蔓延,点亮少女不住涌动的血脉,无声地向上涌流着,全部汇集于眉心一点。
那一点如星子,缓慢而刺眼地一闪。
少女的眼睛,在万籁俱寂的定格世界中,如蝴蝶拍翅,慢慢地,慢慢地张开。
幻境轰然破碎。
金粉迸溅,满目光华。
一大口新鲜的,带着咸腥的湿气涌入肺中,天旋地转中,脚下踩实,宛如飘在天际的魂灵,被摁回躯体,眼前也是晃动的刺眼的光,一荡,又一荡。
是海。
金光四射的太阳挂在天上,海上烈日熔金。
衡南撑着栏杆,用力揉了下眼睛。
栏杆。
“……”她发觉自己正站在十几米高的灯塔之上,两只手丶一只膝盖搭在栏杆上,头发被海风吹得糊了满脸,正是个跳海未遂的姿态。
灯塔所在的小块陆地,不知何时浮出海面,荒草长满,盛君殊的条纹衬衣在日光之下白得刺眼,挺拔肩上仍露出一小块干涸的血迹。
他站在灯塔下,正下意识地伸出两手,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他收回腿去,似乎松了口气,慢慢地收回了手。
衡南坐在地上,被这场梦晃得有点恶心,扒着栏杆对着海干呕。
“老丶老板,快别愣丶愣着了,打呀!”狐狸踩着盛君殊的肩头跳过。
盛君殊回头,海上已经掀起几尺高的白浪,几个人团团围着几个黑影,腾空的黑气就从人群里冒出,狐狸正向黑影所在地方腾空挠去。
“……王姨?”盛君殊仔细辨认了半天,艰难地里面认出了脱了鞋捏在手上,鬓发散乱,正拿鞋底子抽人的王娟。
“盛哥儿?”王娟在打人的间隙,一面赧然地勾了下嘴角,“我昨儿做梦,不知怎麽的,就梦见了老祖在的时候,我背着老祖下山跑,怎麽叫你你都不应啊!”
两鬓斑白的瘦高老妇,逐渐与旧时洒扫丫鬟瘦小的身影重叠。垚山上下情深意重,知恩图报,丹东一句“命不该绝”,赠的岂止是千年人世寿命?
“我放不下心,连夜回垚山看看,不成想真出事儿了。”
“东西我都带足了,接着!”说罢,弯腰一搂,一个大纸箱子从水面滑过,撞在盛君殊腿边。
盛君殊打开一看,黄澄澄,一箱符纸。
拿了弹.药,底气都足了,盛君殊挽起袖子,箱底一摸,转眼数十张符腾空而出,击落了一层山上行尸,刷拉拉地追进海中,激起数道水花,人转瞬到了跟前,“王姨,退开。”
“哎。”王娟应了一声,知趣地推到他身後,单脚穿鞋,“盛哥儿。”
“怎麽了?”
王娟顿了又顿:“市区打车过来,花了两百多块钱。”
盛君殊一面弯腰从箱子里大把取符,一面压住嘴角:“公司报销。”
王娟高兴地“哎”了一声,仰头看着扒在高塔栏杆上干呕的衡南,目光转忧,“我去找找楼梯。”
“去吧。”盛君殊声音已有点喘,左手持符,右手拿刀,远击近攻,挥臂极快,道道橙红的光在空中划出轨迹,转瞬间行尸石块下雨般往下坠落。
六张符纸排成一个正圆,轮盘般旋出去,枷锁一样,将那团黑气嵌在中间。
噼啪烧焦的气味焦臭刺鼻,黑气在符纸灼烧间,散得不成人形,不住地张开嘴巴,面部扭曲,两“手”攀住边缘,似乎在拉拽脖子上的项圈。
随着“砰”的一道巨响,浪花猛然溅起,符咒炸成碎片,落进海中,剩下一半黑影猛地後退,在海上掠出一道白线,盛君殊几步踩在水面上,横腕一刀劈去——
那感觉,像是拦腰斩断了一袋豆浆。液体喷溅,粘腻的丶沥青般的液体,撞在刀身上,飞起,又全部落进海中。
所有喧嚣,突然一并停止。
远处鸥鸟啼鸣,深蓝的海面上,一派不详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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