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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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私生女与铁王座（第1页）

卡斯威城堡的“大厅”其实算不得大，蓝礼的骑士挤满了房间，只能在长桌末端为他们安插座位。而罗柏被邀请坐上高台。左右分别是红面孔的马图斯·罗宛伯爵和绿苹果佛索威家的琼恩爵士。

食物供应非常充足，战火并未触及丰饶繁华的高庭。在歌手和杂耍艺人的表演中，人们首先享用烈葡萄酒煮的梨子，接着是滚盐炸脆的美味小鱼和填满洋葱、蘑菇的公鸡。随后是大块烤得棕黄的面包，堆积如山的芜菁、甜玉米和豌豆，上等火腿和烤鹅，一盘盘啤酒和大麦炖的野鹿肉装得满溢。至于甜点，卡斯威男爵的仆人们端出一碟碟由城堡厨房精制的糕饼，又奶油天鹅，糖丝独角兽，玫瑰状的柠檬蛋糕，加香料的蜂蜜饼干，黑莓甜饼，苹果酥，黄油乳酪等等。

要是在以往，碰见如此丰盛佳肴，阿波罗妮娅早已食指大动。可今天她却食欲全无。许多宾客过来与她搭话，先是威廉姆伯爵的儿子约书亚和埃利加，他们拘谨地推搡着过来，问她魔山的事情，她砍掉这条着名疯狗头颅的事情已经传了半个维斯特洛；马克·穆伦道尔爵士带着他黑白相间的猴子，坚持要一起听事情经过；奥克赫特伯爵夫人为她鼓掌，称赞她为民除害。阿波罗妮娅扪心自问，在她前去捕杀魔山的途中，可从没想过为保护弱小、惩恶扬善这一条理由，但她绝不会这么说。

其实这宴会上或者说白日里比武场上的许多南方人，在听说史塔克家的私生女打败詹姆·兰尼斯特爵士，杀死泰温的疯狗“魔山”的事迹，心里或多或少都是不大相信的。再加上从君临红堡里传出，她打败弑君者是凭“巫术”的谣言。但当他们见了这位传奇私生女本人，当他们能从那惊人的美貌中回过神来，关注到她一举一动正是深藏不露之人的稳定沉静、而又敏捷灵动，举手投足干脆利落，且毫无淑女所惯常的那套例如捏发瞟人接扭颈的柔媚做派，便或多或少的，心里的天平又反向倾斜了几分。

事实上，只有阿波罗妮娅自己知道，她的镇静与自信不过是面具。她几次叁番朝高台上的罗柏投去视线，希望获得一些支持，但他总在与罗宛爵士或与她亲哥哥琼恩同名的爵士交谈。当一道声音响起，她竭力举起的面具顷刻间出现了裂痕。

“史塔克小姐——能够打败弑君者和魔山的剑士，全维斯特洛也找不出几个，你小小年纪还是个女人，一定格外的天赋异禀，”蓝道·塔利伯爵路过时插话道，他留着一把短硬灰胡，“谁教你使剑的，你父亲艾德大人？”

从那个称呼一出，阿波罗妮娅几乎没有听到他后面在说什么，她有些难以自容地舔了舔唇。长痛不如短痛，她快速说，“恐怕我不是个史塔克，塔利大人。”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抬了抬下巴，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试图努力直视这个面容严峻的男人变了脸色。可头颅此时仿佛有千钧重，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起来，不受控制地垂首。由于低头的姿态与动作是那么迅速、“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一下子就击碎了先前伪装出来的落落大方，这便立即在周围人心中产生一个印象，这个美丽与实力并存的少女出生卑贱!

“你还不是个史塔克？”角陵伯爵皱眉追问道，“人们都说你在圣贝勒大教堂前为艾德大人参加比武审判，证明了他的清白，还孤身一人把他从君临救出来。这样的功劳难道不值得一个合法化的待遇……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孩子，我一定会为他骄傲。”

“也许是因为阿波罗妮娅小姐不是‘他’吧？”一个轻松带笑的声音打破了陷入极度尴尬的氛围，蓝礼不知何时已从高台走下，大步过来，“蓝道大人，注意用词，别太鲁莽了哟！”

众人笑起来。蓝礼为她解了围，阿波罗妮娅心里感激他，但并没有好受多少。蓝道·塔利这样人一直以来是她有意避开的，这类的话语一直是她刻意不去听的。但她从来没有真正避开过，也没有真正听不见过。只是她试图不去想这群暗中反对她的人，他们并不对她舞刀弄剑，却用言语给她造成了比刀剑更伤人的痛苦。她竭尽所能不去思考他们话语背后的含义，因为她发现不去想就不会痛。

可这造成的问题就是，当他们其中一个直直地撞上她，在她无法逃跑的情况下发现了她的伤口，连旧伤疤都无需揭开，就能直直刺中要害并搅动。

“阿波罗妮娅小姐，”蓝礼侧身朝她露齿而笑，她这才发现罗柏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我想呼吸新鲜空气，你和你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荣幸之至。”阿波罗妮娅说道，立即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并迅速用它覆盖此刻充斥心头的屈辱与刺痛。

他们离开大厅，穿过一道矮门，来到一座塔楼的阶梯前。接着他们向上爬去。

途中蓝礼对她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阿波罗妮娅小姐。若是你没逃出君临，日子不会像你那个被困在红堡当人质的妹妹那么轻松。毕竟……”

“也许不会有日子。逃出红堡的那天，我和兰尼斯特的卫兵擦肩而过，他们谈起王后要我的脑袋。这情况我很清楚，你可以直言不讳，大人，我是个私生女而珊莎是嫡出。我比她要少许多价值。”阿波罗妮娅说。

“不是这样的，妹妹，”罗柏高声说，“人质是否有价值，要看有没有自由人为她出价。我会为你发动一场战争，就像劳勃国王曾为我们的姑姑莱安娜发动战争那样。”

那样的话你的诸侯会把你倒吊在城墙上——阿波罗妮娅心里想——也许没那么夸张，但也不会差得太远。

“诸神慈悲，”蓝礼低声赞叹宛如吟唱，“你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真好。甚至连许多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这么好的关系……”

阿波罗妮娅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和劳勃差了十五岁，我还在风息堡的厅堂骑扫帚假扮巫师时，他已经私生子女成双了。史坦尼斯也大我十二岁，城堡里的老学士说他从小就一本正经，一样跟我玩不到一块儿去……但我爱过那个男人，真的，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于沉船，史坦尼斯担当起了一部分抚养我的责任。”

罗柏听了有所触动，顺势出言道，“蓝礼大人，父亲派我们前来，是希望您能摘下这顶王冠，承认您的兄长史坦尼斯对铁王座的合法继承权。”

“我还没说完呢，少狼主，”蓝礼耸耸肩，“我对史坦尼斯的爱从他当上龙石岛亲王那天开始消减，劳勃把龙石岛分封给他，把风息堡给了我。他觉得这场分配不公平，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给过我好脸色和一声好气。他拿我当小偷，这家伙，对劳勃的安排屁都没放一个，抱歉，阿波罗妮娅小姐，请原谅我的粗鲁。他把所有的怨气撒在我身上。”

“听起来你们像是在赌气。”阿波罗妮娅指出，回忆起一年前的一场梦……

蓝礼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爬楼梯，阶梯到了尽头，他抬手握住门把，“也许吧，在这件事情上是的。但称王的权利我绝不会让给他，阿波罗妮娅小姐，你不了解那个男人，他不像我和劳勃那么有魅力，也不适合当国王，人们尊敬他，甚至畏惧他，但没有人喜欢他。”

蓝礼分明是认为有魅力、受爱戴的人能称王。但其实劳勃也不适合当国王，其实许多国王都不被人们喜欢。阿波罗妮娅心里这样想，没有把话说出来。

说罢，他推开木门，门外就是城堡的屋顶。蓝礼给她作了一个“女人先行”的手势，她往前走，步伐因为被眼前所见震撼。她屏息凝神，极目远眺，不论望向何方，唯有焰火可见。火焰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

身后突然传来蓝礼骄傲感慨的声音，“请两位看看这些营火，就是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

那片刻，阿波罗妮娅几乎忘记了此行的任务，心里完全没有劝说蓝礼放弃称王的想法。唯一剩下的念头是，若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是效忠于她的，她能得到铁王座吗？说来也怪，随父亲妹妹们南下君临的那半年，阿波罗妮娅从未进入过王座厅，从未见过那把铁椅子的真实模样——据说它由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打败的一千个敌人之剑铸成。可此时，一个栩栩如生、宛在眼前的场景出现在她脑海中。

一个私生女坐在征服者的铁王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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