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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2页)

话题似乎有越扯越远的嫌疑,国师大人及时打住,指着面前一丛开得茂盛的鱼魫兰道:“这花名唤素心兰,在兰花中也算得上是极品了。正好你带了现成的工具,咱们不如好生移植几株回去,就种在西窗下。你看这花多素雅,最是能让人平心静气了。”

东篱也觉得这花确实好看,看那修长的花与叶,能让人联想到美人的裙带。可是,他依然困惑,难道国师大人带他一路行至此处,就是为了移植一盆花?

可是,他仍然不敢问。

国师大人在一旁细致地指点,“这花根茎长,你需得挖深一点儿,多留一些土,小心,别挖断了根须,花儿也同人一样,有些地方受伤了,虽然表面看不出,但精气神就不那麽足了……”

一位精通于养花之道的国师,东篱发现自己对上峰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今儿这一天,他见识了国师的诸种面目,慵懒的,勤政的,调笑的,严肃的,随意的,细心的……可是,一个人怎麽能有这麽多自相矛盾的面呢?而国师大人最为本真的样子,或者说,他最想成为的样子,又是怎样的呢?东篱不自觉看像国师,此时此刻,在这一丛花束面前,国师大人温和而自在地笑着,仿佛他并不是一位国师,而只是一个偶然发现了一株好花的花匠。

国师见他动作迟缓,便又开始催促他了。东篱只好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把这娇嫩的兰花,从土里刨出来,两手捧着它,简直像是捧着一个刚刚脱离了母体的婴儿。

国师大人亦万分珍重地看着那兰花,直到看到东篱将其稳稳地放入竹筐里,这才挪开了目光道:“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回去之後,不要告诉旁人,我带你来过这儿。”

东篱点点头,然而他其实十分不明白,若说起来,他们今晚不过是挖了一截山洞,继而又采了一株兰花,这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地方?

不过,哪怕是不解,只要是国师大人吩咐的,东篱就一定会守口如瓶,即便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吐露半句。在这一点上,国师对他很有信心,亦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倘若不是因为完全信任,国师根本就不会将其留在身边。

东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问都没问,转身便往原路上走去。

孟子煊心情愉悦,他极其悠闲地在花的海洋中徜徉,静静得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虽然东篱并没有丝毫想要追根究底丶窥探国师秘密的打算,可是,当他即将踏入洞口的一瞬,还是极其意外的丶几乎是避无可避的,看到了月姬圣君从山巅之上一跃而下,仿佛上古时期的神邸一般,踏月而来。

啊,原来这就是国师的秘密!

东篱一时了然!继而快步钻进了幽深山洞。

不过,哪怕是东篱那榆木一般的脑袋看来,也不得不赞叹国师的品味,这确实是一处情人幽会的绝佳之所啊!

月姬圣君施展灵力,几个起跃之下,便已到了孟子煊眼前。

她负手娇笑,“你以聚魂咒邀我来,是为了让我来陪你赏花吗?”

孟子煊亦笑,“你也可以理解成是我陪你赏花。”

在这种问题上,小月从不执着,她找了一块光滑白亮的大石头,腾身坐了上去,悠闲地环顾四周,赞道:“这儿的确是美得很,不枉费你一路辛苦寻到这儿。”

孟子煊闻言,故作惊讶地道:“你一路都跟着我吗?”

小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摇荡着两腿道:“你今儿上午,专程跑来军营,嘱我晚间别睡太早了,留心等你的消息。我自然是不敢睡了,竟然不能睡,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孟子煊仰头看她,她在这野外无人之处,不需再端着圣君的架子,因此行为动作,又回到了少女的天真娇憨,那样纯质的笑颜,他许久没见了,不禁有些迷醉。

直到小月扬起裙上丝縧拂了他一脸,他才回过神来,问道,“既然都跟来了,为什麽不早一些露面,故意躲着藏着,很好玩麽?”

小月伸出一只手,将他也拉上了大石头,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的确是很好玩,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发现我。结果,你竟一路行来都没有丝毫察觉。哈哈,我近来隐匿行迹的功夫,是不是越发的见长了。”

孟子煊其实于很早之前,便已经发现了她,可他佯装不知,也是存着一个看她什麽时候忍不住,自己蹦出来的心思。不过,眼下见她这麽得意,他忽而不忍心揭穿她了,反倒顺着她道:“你既这麽有本事,不凡猜一猜,我今日请你来,究竟是为什麽事?”

小月果然认真思索起来,“你这一路走来,四处观望个不停,仿似个丢了钱袋子的人返回来寻找一般。我想,你大约是在探路吧,今後,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受你的指派,要在这条路上往返。而後,你又顺利地在那块崖壁之上挖出了通往暗道的路径。那暗道设得何其隐蔽,又是个没打通的,从外边看不出半点痕迹。而你却能清楚地指出要从哪儿开凿,自然是原先便就有人告诉了你具体的位置。再看那密道,我钻进去瞧了一眼,竟修得十分宽敞规整,这样的工程,少说也得花费几十上百的人力,耗上数月的功夫才能修成。总归,我猜,你是受人之托才寻来这儿的,而这附近除了你我,应该还有别人,许多人,或许是一支军队也说不定。说吧,托付你的人是谁,是瑶姬,还是天君?”

还不待他回答,小月便又自顾自琢磨道:“瑶姬都死了那麽久了,即便她的确是有遗留下来秘密军队,你也不必等到此刻才来接手。我猜是天君吧,这儿,就是天君设下的五处秘密基地之一。他一早便让我们来这朔雪城驻守,目的就是为了令咱们与他暗藏在这里的天兵取得联系。不过,如今那条暗道既已被打通了,那麽,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天兵已经不再需要隐藏了。咱们今儿,便是来见他们的!”

她滔滔汩汩说了这许多,且分析得头头是道,孟子煊除了赞叹与惊讶,简直说不出旁的话来。他万分欣赏地看着她,继而自嘲地摇了摇脑袋,“小月,你如今变得这样聪明了,想必,在你的眼里,我真同个傻子无异。亏得我还试图瞒着你,不过现在,恐怕不需要我主动招认,你大约也已经知道我的病情了。”

说起这个小月就来气,孟子煊当真以为她是块石头麽?他病得那样重,昨晚她来寻他,他竟至于昏迷不醒,如此情形,她便真是呆蠢得像块石头,只怕也能开窍了。

所以她自然会去询问鬼医,鬼医倒是一点也不瞒她,将孟子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小月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孟子煊究竟有多傻,她曾经多翻询问他,失去了一半聚魂咒,对他到底会不会有损伤,他次次都摇头,说是并无大碍。不曾想,这竟是能要他命的事!小月恳求鬼医将她体内的那一半聚魂咒取出来还给他,结果却换来鬼医的勃然大怒,他像是在鬼域的地道里一般,发疯骂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都有病,一个不肯要,一个非要还,你们当老子是什麽?老妈子吗,由得你们想怎样折腾老子,就怎样折腾老子?总归,老子既然来了,那小子就铁定死不了。你呢,也最好消停点,别再想着还他聚魂咒的事了。没了聚魂咒,你就是一个死,你死了,那小子也活不成。这样来来回回的瞎折腾,有什麽意思呢?你若是信我,那就赶紧地滚回去,只当不知道这件事。老子向你保证,总会医好那小子便是了。”

就这样,小月被鬼医连推带骂的,赶出了国师府。回到寝殿後,小月整整想了一夜。她当然气孟子煊这样骗他,可是也不得不感激他。他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这份爱,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或许他正是因为担心她心上有负担,才不愿告诉她。只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又如何才能坦然地接受这份爱。

她坐在殿外的台阶上,从月正当空坐到晨光熹微,终于,她想明白了,民间不常说,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的配偶,便是找到了另一半。那麽,从今往後,她便好好地做他的另一半,学他的聪明,学他的智慧,总之,她要成为他,在鬼医将他完全医好之前,她得保护他,去替他做他想做的事,或许,她不一定能够做得像他那样好,但这也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报答他的方式了。

所以,今儿一早,她便去了军营。议事是很无聊的,她困得直打瞌睡。可她依然打点起精神,坚持到了最後。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来到军营。她见他脸色不好,心里其实很心疼。可他温煦地看着她笑,便把她那一点想要自作主张打发他回去的念头熄灭了。

後来,他附在她的耳边说让她晚间等他的消息。她知道他三个月内不能动用灵力,故而很觉不能放心,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悄悄跟了来。

眼下,孟子煊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病情,小月低下头,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该骗他,于是诚实地道:“你连在山上开个洞,都得带上个侍从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就这样,还妄图能够瞒过我麽?总之,我现在明白告诉你,我什麽都知道了,而且接受得很坦然,一点儿不觉得愧疚。所以,你可以放心了,也不必再伤脑筋想着编什麽理由来搪塞我了,只管好生养病,养好了身子才是正事。”

孟子煊看着小月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打趣道:“我以为你多少都会觉得有愧于我的,不曾想你竟一点儿也不感激我。唉,这就可见,一个男人,千万不能太惯着自己的女人了,否则,你便是为她牺牲得再多,她也不过是等闲视之罢了。”

他说得哀哀戚戚,长吁短叹,那一番做作的样子,真叫小月看不过眼。她扑过来,一把将他压在身下,捏着他两颊道:“你说谁不知感恩呢?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着安慰你,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就许你自作主张,处处瞒我骗我,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恶人先告状。”

孟子煊被她捏得两颊生疼,立时便告了饶。他把自己脸从她的手里拯救下来,继而握住了她的手。在这莹白如水的月光下,在这四寂无人的旷野里,他对着天与地,对着远古与未来,向他表达了最为诚挚的谢意,他说:“小月,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在了心里,我只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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