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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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你只怪我玩弄你的感情（第1页）

◇第73章你只怪我玩弄你的感情

掖都有宵禁，大街上往来的只有巡兵，这跟他幼时坐在父亲肩上看到的景象一点也不一样。

从前的掖都入夜也热闹，街边的杂耍他看了几十遍都不厌，别的孩子见着云团似的焰火便缩着脖子躲，裴蕴初不怕的，只因父亲的大手紧紧托着他的後背。

他嗜甜，最爱甜滋滋的果水，但街边卖的招不到他，怎麽也没有娘亲烹得好，等一碗糖水见了底，嚼着松软的果肉，牙缝里都是甜的。

妹妹也要，但她牙都没长齐，嚼不动，不给就要哭，裴蕴初用她的磨牙棒蘸了甜水，放进她嘴里哄她玩。

後来裴蕴初要开蒙，家里请了先生，先生说他手指灵活，学琴最好，可惜父亲不让，说小人糊口才学琴，平日偶尔抚琴便罢了，大丈夫要报国丶要治学，要熟读经书史略。

只可惜如今裴蕴初全忘了经书史略上的话，父亲一语成谶，他真的靠抚琴卖笑为生。

幼年时便饱尝世事无常，裴蕴初到现在还记得官兵冲进家中大肆搜查时，母亲与妹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行贿是什麽意思，只记得行贿两个字压下来，母亲便有擦不完的泪，父亲便有叹不完的气。

裴蕴初真正害怕，是在父亲告诉他，他或许不能跟他们一起走的时候，裴蕴初哭得头晕脑胀，难以接受要与亲人分离的现实。

可是父亲告诉他，如果他不走，那便是妹妹要被送走，妹妹还那麽小，这麽说，裴蕴初就不哭了，懵懂地接受了暂时离别，一切都是为了妹妹。

父亲说迟早会见面，裴蕴初深信不疑，进了乐府之後还惦记着相见，以为家人流放是去另一个乐府，那他们迟早能见面。

时间的谎言要靠时间来打破，後来，裴蕴初明白了所有，贿赂罪是活罪难逃，流放是死无葬身之地，可裴蕴初还是相信父亲的承诺。

他践诺，私下打听许多，被袁穆知晓，袁穆竟直白地告诉他，他的家人早就在流放途中病逝，裴蕴初不信，仍旧不怕死地打听，终于，从三具尸首的特征上判断出家人已经“”金蝉脱壳”。

与此同时，他知道了一个消息：当初送裴家人去流放的官员，正是从前多次进出裴府书房的李志。

李志参加科举前，受了裴家不少荫庇，裴蕴初心中有了猜测，拟信送去，上头只一句：是你出力，让裴家小儿代替小女进了乐坊。

这信应当是送到李志手中了，虽然他并没有得到回信，但他男扮女的秘密被袁穆知道了，袁穆开始不分轻重地虐待他。

“当年，你不回信，不怕我检举你串通罪臣吗？”

终于，裴蕴初蹲在李志的牢前。

他故作轻描淡写地说话，就像一直以来，他不曾告诉过别人他的身世。此刻他的身上早已淡退了年少的伤痕，只有经久的执念仍然刻骨。

他要为他这麽多年的颠沛流离找一个站得住的缘由：

在他去信之後不久，李志离奇失踪，一个刚入仕的年轻举子无故消失，却无人报官，其中必有内情。

今夜他的时间不多，但他还是想问，甚至是央求，求李志大发慈悲，缓一缓笼罩在他心头的不甘。

而牢狱中的李志正艰难地翻着眼皮，借着昏暗的烛灯辨认着这位陌生的年轻人，烛影闪烁间，李志渐渐失神，恍惚看见当年那个跪在恩师牢前，说要报恩的自己。

他动动嘴角，扯坏了嘴角的血痂，满是血污的侧脸窝进一个小点，裴蕴初辨认出他在笑，眼中微光闪动，半响，他吐出一个“对不起”。

“对不起？”

裴蕴初一怔，心中某处坍陷，带动眼眶发酸，他擡手撞在栅栏上，以恨意掩饰哽咽：“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我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李志沉默，裴蕴初沉不住，追问他：“你究竟对不起什麽？”

“说话啊——”

李志迟钝地转着眼珠，细细地打量着裴蕴初，从面容到指尖，如果裴蕴初没认错，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因为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足够他畅快回味麽？裴蕴初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正要追问，就听到他咳嗽一声，移开了目光道：“事已至此，小少爷不如朝前看，执着于过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咚”一声，裴蕴初一拳砸在栅栏上，“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付出了什麽！”

裴蕴初低吼完，很快咬住嘴唇低下头，蹙起的眉浓成倔强的弧度，“你没有回信丶失踪，我便在乐府里等，我以为迟早能找到你，是，我是等到了，六年前，我听说了你的调令，说你即将被调往丹陵，你去了丹陵，可是我在丹陵又等了三年……”

“小少爷……”

一次次希望落空，裴蕴初不适时地回想起自己一步步走到李志面前的历程，口中已经满是涩味。

“私见死囚是死罪，我早就不要命了，李大人啊……你劝我往前看，是不是太残忍了？”

“是啊……”李志自嘲地笑了笑，擡手遮住了眼睛，“你又做错了什麽呢？”

裴蕴初听不懂，所求明确，不惜放低姿态恳求：“我有法子助你逃命，请你告诉我裴家人的下落！”

却见李志眼神冰冷，无动于衷，裴蕴初再次承诺：“你被齐王牵连才沦落至此，何必要自暴自弃，我能帮你全身而退，保你不死——”

“我不过一条脏命罢了……”李志神情淡漠，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望着小窗漏进来的一丝月光，眼睛渐渐闭了起来。

裴蕴初此刻已经心急如焚，搬出他与父亲往日的旧情，请他助裴家人一家团聚，“你忘了？你还同我父亲说过你羡慕裴家和睦。”

李志不屑地嗤笑出声，“小少爷小小年纪就会听人墙角……”

裴蕴初双膝跪地，还没磕头，李志见状，面容顷刻扭曲，从地上弹了起来：“不许跪我！”

动气了就说明有戏，裴蕴初殷切地望着他，李志闭闭眼，哑声道：“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我只求一个结果。”

“结果不尽如人意呢？”

“我接受。”

死不悔改，李志安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的裴蕴初，片刻後，叹气道：“起来吧，你跪的地方刚死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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