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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娴只顾着低头看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迎面出现,她没法子急停,撞在来人胸前,她维持捂住半张脸的模样,急忙说,“抱歉……”定睛一看,是摆着一幅“你去看别的男人了”的疑惑神色的萧蔚。
吓得余娴赶忙低下头找路,路呢?她顷刻间就能消失的路呢?踩踩地,又跺跺脚,也不知她在忙什么,总之就是不敢放下那只捂脸的手,正大光明看他。
这模样太过古怪,萧蔚微微蹙眉,握住她脸上的手往下拿,安抚她,“你莫怕,我知道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梁绍清带你进去后到底发生了什……”话音未落,她的脸完整露出来,一张赧赧然的脸旁,擦拭过鼻衄的锦帕红得扎眼。
“你……”萧蔚微挑眉,一只脚往后趔趄了一步,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心寒。他本想问她是否为磕碰之故,但见她眸光闪躲,瞬间要问的话都多余了。他不发一言,拿过锦帕为她擦拭干净痕迹。
余娴觉得窘迫,重新夺回锦帕捂住鼻下,咬唇望向萧蔚,此时不论说什么,都很苍白。事实上她自己都搞不清,方才只是惊艳于美男子的容貌,心口怦怦跳了两下,怎的一跑起来,气血就涌到了鼻间?她从未在宴席场合这般失态过,今次狼狈至此,还被梁绍清取笑了。早知就不去听萧蔚和她的劳什子过往了,如今生出嫌隙,又没得个结果。
她那厢对萧蔚生了怨念,萧蔚这厢,心底也无端生出诡异的不平衡。
倒不是多在意她有没有对旁的男人动心,他只是想不通,余娴在面对他时,千百般的矜持羞怯,每被撩拨,或是听他倾诉情长,只不过面红耳赤,从不以情回应,饶是回应,也都有礼有节,必不动欲念。
原本他觉得,是余娴端庄识礼的缘故,可如今面对初次见面的美男子,她却能遵从身体最本能的男女之欲,看得直淌鼻血?
难道是他勾惹的法子太含蓄?实则她心底更喜欢奔放热切如那群面首的?萧蔚恢复了往日淡然神色,心中却想着,是时候调整一番攻心战术了。他刚把余娴拉上贼船,尚未启航,不得马虎。
两人各有所思,谁也没再吭声,还是小厮来请客人们入座,才匆匆对视一眼,各自回席。萧蔚走了两步,顿住,掏出袖中一方新的锦帕想交予她,转过身却见梁绍清从垂花门中走出。
梁绍清也看到了他,阴恻恻地笑开,“萧大人莫要与夫人离心呐,知慕少艾,人之常情嘛。正如我对你,也是一眼万年一片痴心呢,想那年楼台一舞,红袖频招,唯有大人不曾抬头看我,人家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萧蔚漠然看着她,“饶是梁小姐这么说了,萧某也不会自信到当真。梁小姐招惹我的娘子,到底想做什么?”
梁绍清掩唇一笑,“好奇嘛,萧大人连我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都不放在眼里,怎的转头就娶了小娘子?外头说你攀附权贵,可那日楼台,我频频向你招袖,你却置之不理……余府的权贵嘛,你确实是攀了,但,萧大人不是冲着这个去的吧?”
萧蔚借回她的话,淡定答,“知慕少艾,萧某不愿为情而苦,哪怕被小人揣度,遗臭万年,也想娶她。梁小姐对萧某耿耿于怀的日子里,揣度不出真情二字吗?”
梁绍清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哂笑道:“是,我是小人,揣度来揣度去,觉得萧大人会心动的,只会是一丘之貉,至少要像萧大人一样聪明才行啊,否则将来出了事,萧大人会嫌麻烦,随手丢掉的吧。小娘子娇憨,还不足以令你这颗七窍狐狸心情动。”
这话听得刺耳,萧蔚眉心微沉,睨她一眼,“你怎知,她娇憨,就不会令我情动。”话脱口,他自己亦是一怔,即刻恢复,抿唇不言。
“我原是不知的。”梁绍清将手放在嘴边,故作压声之态,笑道,“可自从知道余府藏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宝物,我就知道了,原来萧大人想要的,是这个啊。那我猜猜,对此宝势在必得的萧大人,今早送来的,又是什么礼?”她未直接点破余府送假玉匣的意图,但也显而易见。
萧蔚却气定神闲,“当然是礼尚往来的礼。”他暗指在还敬国公府“背后插刀之礼”,表面上同样和气。
唇枪舌战呈胶着之势,落座者众,尽管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但看到攀附权贵的有妇之夫和未出阁的高门女子站于一处,都有些惊疑,女眷席上的妇人们看了看余娴,又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得欢快,瓜子皮也忘了吐。
余娴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刚从角落净完手过来,瞧见萧蔚与梁绍清站在一处,心底把方才对萧蔚生出的嫌隙怨念又放大了数倍,面上却淡然自若,端端坐下。
那头萧蔚和梁绍清互施一礼,众目睽睽,再呛下去都没好处。小厮传菜声打断了热闹,众人的注意力聚焦到了山珍佳肴上,此时两人离去正合适。
萧蔚往另一边男客席去前,驻足沉思了下,遥遥望向余娴。后者却只顾着打量眼前菜色,并不往他这处看一眼,似乎并不将他与女子谈笑放在心上。萧蔚垂眸,心道她果真被一群美男蛊惑得与他离心了,摩挲了下握在手中的锦帕,他大步往男客席去。
余娴抬眸狐疑地瞧着萧蔚的背影,心道她以为是梁绍清诓骗她去看美男的伎俩,如今看,他果真和梁绍清有一段过往吗?怎么会笑着聊了这么久,聊完后为何面色又如此凝重?她心中有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想,难道他俩曾是不欢而散的怨偶?
正座上,祁国公举杯致谢辞,客座附和,宴席便开了。小厮按序布菜,丫鬟仆妇呈上净手盆和香帕,美酒佳肴在前,各席面推杯换盏好不欢喜。余娴却无甚胃口,身旁的妇人又支棱了起来,追问她萧蔚这小官员怎的人脉四通八达,不论男女都搭得上话,瞧那侃侃而谈的样子,可是与梁绍清也相熟。余娴更没胃口了。
半晌回她一句没头脑的话,“要不,您直接去问问他俩?”她也想知道,但不好意思开口问。
妇人以为又在呛她,不做声了。余娴甚至还想再劝她试试。
席间,有被推上幕前的好事者提起萧蔚赠的寿礼,以倜笑状作问,“听派头就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国公爷是开心见肠之人,何不趁此时机,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对玉匣报以好奇之人纷纷起哄,真正有意者反而是深谋远虑之人,此时顾盼局势,观察祁国公和萧蔚双方神色,就连余娴的神情都未放过。
见那小娘子正目露沮丧盯着虚空一点发呆。顾盼者陷入了沉思,难道……余府真将玉匣作寿送出去了?
祁国公笑着打圆场,“足要二十名小厮才能稳稳当当抬着走的珍宝,我可不敢在此时拿出来,若是哪个皮货绊了一跤,不慎摔坏了,不仅扫了大家的兴,还愧对余府和萧给事的一片心意啊。”
都知道他圆滑,谁也没打算一两句就能引得他松口,便又有人劝道,“您若是不放心,加派人手便是,我等都愿为国公爷效劳,大饱眼福!”
祁国公捻着胡须哈哈大笑,“老夫可不敢劳烦朝中肱骨啊。”实际上,萧蔚的寿礼箱子一抬入内院,他就命人去开了,确实是一方从未见过的玉匣,雕松龄鹤寿图,镶八珍嵌八宝,流光溢彩,但匣锁处有机关,并不能直接打开窥见内景。他吩咐了几名心腹匠人在内院秘处研解机关,自己才姗姗来迟。
如今并无心腹来报,想必还未解开,如此神秘,仿佛映照着“玉匣一开,如入诡境”的传言。饶是知道不可尽信,又怎能克制住一窥内景的激动。
“哎!岂有劳烦之说!难道国公爷是怕我们踏脏了您的院子?”几人还待要哄几句,已作势站起。
几人闹得厉害,祁国公又一贯不下重话,眼看收不住势,梁绍清忽然隔着屏风说了句,“我见玉匣精致,已让阿爹赠我了。如今在我的闺房中摆着呢。难道诸位要去我的闺房,抬我的私物?”
众人一愣,又坐下了:“这酒啊,真是好喝!”全当无事发生。
宴席落幕,众人仍未有退意,各怀心思等着,唯有萧蔚携着余娴,要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否则等会玉匣机关解开了,惹得祁国公大怒,他们陷入囹圄,想走也走不掉了。余娴也知这个道理,此时不是跟萧蔚置气的时候,乖顺地跟着走了。
谁知刚踏出府门,待要上马车,身后梁绍清追了出来,大声嚷嚷,“小娘子?”
余娴的心提起,以为这么快玉匣就开了,国公府要留人。转过身,却听他遥遥问,“我院里的面首你可讲过要带几个回去?”
余娴大惊失色,“我没讲过!”她慌忙看向萧蔚,后者正微虚着眸子凝视梁绍清,但她瞧不见正面,还以为他在同梁绍清神交作别。
而那头,梁绍清见萧蔚看着自己,笑得愈发得意,“哎呀,萧大人,你赠的礼别有深意,我甚是喜爱,下次,我也会还你一礼的。”她说得暧昧不清,引人遐思。
萧蔚漠然移开视线,一沉吟,看向余娴,心道她可莫要误解才好,谁知后者正看向梁绍清的方向,那方向有什么?一群红袖招摇的美男,与她依依惜别。
实则余娴只看了看明艳照人的梁绍清,猜测她说的礼是不是玉匣寿礼,又欲抬头打量萧蔚的神色。
两相对视,彼此眼神中都是怀疑,又恐心思暴露,同时错了眼神。
双辕滚走,两人比肩而坐,俱是沉默无言。
萧蔚疑惑,怎么,她方才是真想当着他的面带几名面首回去,与他对视时心虚了,才慌忙调开视线的?
余娴亦不解,他方才是不知如何解释同梁绍清宴前笑谈赠礼,与她相觑时嫌解释麻烦,才毫不在意地别过眼睛的?
罪魁祸首梁绍清却已回到院中,一边抿着葡萄哼小曲儿,一边学翩跹起舞的美男们翻翘柔指:今日的风,真是惬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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