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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亮,邵父和邵母在梦中被卤肉的香味给弄醒,睡眼惺忪地对视一眼。
邵母披了件衣服爬起身,看时间果然才六点多,便打着哈欠踱步到窗边。
老宅的清晨一派静谧,天只蒙蒙亮,在遥远的另一端浮现出青芒。山里的空气清新湿润,一眼望去,空旷的草坪尽头全是郁郁葱葱的深绿色的丛林。
她推开窗,被夹着湿意的冷风拂到脸上,整个人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精神也清醒了一些。
这么早,窗外已经能听到两个孩子锻炼的声音了。
邵衍晨练的习惯保持了很多年,邵父邵母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早起,邵小弟长大一点之后他又开始带着弟弟一块锻炼。开始他们只是跑步打打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老宅里专业的设备变得越来越多。前不久邵衍还让人在后院打了好长一排由矮到高的木桩子,伫在空旷平坦的草坪里,颇有一种隐世高手的味道。
天还没亮,楼下的画面看着也并不明晰,邵母只能看到自家小儿子穿着他哥哥特地为他定做的那套宽大的练功袍单脚站在一个木桩子上。邵母瞪大眼睛,心中又惊又怕,朝楼下高声嚷嚷:“衍衍!!!你把你弟弟抱下来!!太危险了!!!”那根用于立足的木桩子也就比小孩的脚丫稍微大一圈,怎么能随便站在这种地方!
邵衍皱着眉头扫了楼上一眼,只当做没听到,看到小弟展开的双手开始微微颤动,表情越发严肃了:“邵小泽!胳膊抬高一点!背给我挺直!”
邵泽的名字让家里人头疼了很长时间,邵妈妈口味太平庸,想到的都是浩轩啊俊杰之类的名字,邵父则掉书袋,搬出词典来找了一大堆晦涩生僻的字眼,眼看着小弟过了周岁已经开始学着说话了,邵衍最终拍板定下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孩子还太小,家里人称呼他的时候中间就总要多夹个宠溺的字进去。
邵父和邵母都很不服气,但就连小弟这个当事人都显然对邵衍取的名字更喜欢一些,旁人用生僻名或者俊杰之类的字眼喊他,他巍然不动理都不理,邵衍在旁边一喊他邵小泽,丁点大的孩子立马就挪动着小胳膊小腿屁颠屁颠爬过来了。
同样的历史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邵衍这个名字是已经过世的邵老爷子看不下去后才帮着起的,邵父和邵母又一次错失给孩子命名的美好机会,愤愤不平很久之后才满心不愿地承认了自己水平有问题。
邵小泽抿紧了嘴,汗水从头顶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了下来。他呼吸急促,满脸通红,站在桩子上做金鸡独立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找到了平衡的圆规,中间宽,两头小。
他的脚也小小的,支撑大大的身体实在有些勉强。邵小泽晃来晃去,时不时偷眼去瞄哥哥的反应,双手抖的厉害,指尖都开始发颤了。
邵衍在他身边打拳,拳风呼啸,招招精悍。他充满力度的动作和下蹲时标准的马步让邵小泽看到目不转睛,眼中的光芒也掺满了崇拜和迷恋。
“好了。”邵衍收势运气,用余光观察到弟弟在自己打拳的过程中并没有偷奸耍滑,便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难得不叫他自己跳下桩,而是伸手将他抱下了地。
哥哥一触即离的拥抱让小弟的脊梁一下就绷直了,他双腿打颤,但还是坚持站直了身体,下一刻就听到母亲大惊小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邵母只披了一件厚外套就跑下了楼,出来后看到迎面站立的两个儿子时脚步一顿,等看到小弟身后那个比他个头还要高一些的木桩子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衍衍啊,你怎么能带弟弟玩这么危险的东西?早上锻炼你们可以去跑山路嘛,再不行教他打拳也好啊,这个木桩那么高,万一摔下来……”
邵衍皱眉盯着母亲,小弟在背后瞪大了眼,高声叫道:“我才不会摔下来!”
“摔了就摔了,刚开始学习摔摔打打肯定难免,他是男孩子,怎么能照养姑娘的标准来教?”邵衍倒觉得邵母这样看儿子们跌破点小伤口就大惊小怪的态度非常奇怪,男孩子哪里有小的时候没受过伤的?他儿时逃荒的经历不适用于任何人身上,可在宫里那么些年,着实也接触过不少的小孩子。几个王爷家的世子根本是从小按照精英教育养大的,右相家大公子从记事起没睡足过三个时辰,就连皇帝那样的身份,从小也没少过被帝师折腾。不付出努力,哪有凭空就成了人才的?
邵母听了他说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有拽着披在肩上的衣服干着急。邵小泽这个当事人比她还冷静,似乎一点都没发现大哥和母亲刚才因为自己的教育发生了一顿争执似的,看邵衍朝邵母点了点头后朝着主屋走,自己仰头有样学样地朝母亲点点脑袋,也拔腿快步跟了上去。
邵母叹息一声。
餐厅里弥漫着卤肉的香味,邵家的佣人们小心翼翼把灶台上的炖锅离开火。厨师找到个大勺子,揭开锅盖的瞬间被裹满浓香的水汽扑在脸上,他低头一看,满锅都是浓亮粘稠切成小块的五花肉。五花肉被切到只有小拇指大小,粒粒肥瘦均匀,皮也非常厚。长久的熬煮让肉块的油脂层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浑浊感,浸泡在深色的汤汁中,看上去简直诱人极了。
早晨时候大伙都没吃饭,厨房里的几个帮佣盯着锅里的肉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炖肉里放的是邵衍调好的香料,佣人们只要负责把肉切成小块丢进去就好,熬了小半夜之后,这锅汤的色泽和香气都趋近完美,让人在嗅到的瞬间就丧失一切抵抗力。
手工面下锅,煮熟,捞出,装碗,冲入清透的面汤,然后一碗一勺,将卤肉连汤带水地盖在面条上。
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端出来,邵家人早已经衣着整洁地坐在了餐桌上。
严岱川带邵小泽去换了暖和的衣服,顺带洗了个澡,看着魏阿姨给他系上围兜兜,丁点大的小孩抓着自己的叉子坐在儿童椅上一本正经地等开饭。
严岱川忍不住道:“让魏奶奶喂你吃好不好?”邵小泽太小,拿不稳筷子,吃东西又没数,老是要被热腾腾的饭菜汤水烫到。严岱川小的时候跟他一样独立,所以深知这样的生活有多辛苦。他把邵小泽当做儿子来看,要是没有邵衍,估计也是不折不扣的严父一枚。只是现在家里已经有一个比他还要严格的邵衍了,严岱川再凶也做不到他那样,有时候看到邵小泽那么辛苦,还会偷摸出主意帮他糊弄邵衍。只是邵小泽显然不太记好。
就像现在,严岱川问出这样的话后,邵衍也不过只是一边喝水一边淡淡瞥过来一眼。邵小泽的反应却比他大得多,倏地一下就挺直脊背,摇头摇到好像要把脑袋摇下来似的:“不要!!!!”
严岱川叹了一声,肋下又被邵衍撞了撞,捂着侧腰只有苦笑。
卤肉面的香气简直是毁灭性的的,粗细均匀的面条安静地卧在汤碗中。家里给卤肉给的大方,最上面一层几乎全都是半透明的颤悠悠的肉块,翠绿的葱花和白色的被切成小块的腌笋细细掺杂其中,拨开肉块挑出下面的面条,严岱川想了想,还是放下来先吃了一块卤肉。
这卤肉在男人的吃法里算是切的很小了,又大概正是因为这样的大小,肉块的滋味才被浸润的如此恰到好处。肥肉的部位几乎一送进口里就化开了,用舌头抿动,片刻就消失无踪,厚厚的猪皮却质感惊人,虽然被炖成了如此绵软的模样,咀嚼起来却仍旧带着特有的黏牙的厚实感。
瘦肉的每一寸纤维都吃饱汤汁,香味伴随吞咽,连鼻腔呼出来的气息都带上了香。明明是纯肉,吃起来却半点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厚厚的卤肉汤汁和面汤结合起来,就连无味的面条都被激发成了另外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邵小泽抓着自己胖乎乎的,顶端还带着高达头像的儿童叉吃的一丝不苟,偶尔汤汁从嘴角流了出来,就放下叉子仔仔细细用手心擦干净,再舔掉。
他从很早之前就被训练着自己独立吃饭,非但如此,邵衍还要求他独立穿衣、独立洗漱,若不是控制水温和擦干身体对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有点困难,邵衍估计会要求他连洗澡都全凭自己解决。
所以他吃饭的动作还是很娴熟的,也不像从前那样会把汤汁洒落在身上了,只是胃口实在太好,用的碗简直比他自己的脸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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