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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功这个词语,认真说来,其实是个很虚无飘渺的概念。
有些人确实拥有天生的好嗓子,可是同样的一首歌,专业歌手的演唱就是和普通人有很大区别。气息、音域以及很多类似的技巧,都需要靠着后天的锻炼才能被开发出来。而等到基本的嗓音条件已经成熟后,是否能进步就要看歌手对音乐的理解究竟有多少了。
于是许多人经常会发现,将同一个歌手早期的作品和后期的作品拿出来作比较,或者让同一个歌手在后期演唱自己早期的歌曲时,哪怕咬字和节奏完全照旧,听起来前者仍旧会稚嫩很多。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会出现的区别,偌大一个娱乐圈中,总有几十年如一日没什么进步的草包存在的。
原主这个人,硬件条件是真的不错,不论是外貌还是嗓音,在罗定看来都能算作上佳。只是生来的多愁善感和年幼时颠沛流离的生活害苦了他,让他从小缺乏安全感、自卑、且不善于表达。这样的性格在演艺圈中想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好友比在圈外更加困难,没人分享他的惶惶不安。想得太多,后来又患上忧郁症,天赋再好,也没人愿意去挖掘。因为放不开表演,他真正开口唱歌的时候并不多,缺乏控场和现场演绎的经验,这缺点已经大到足够掩盖他的优点。
可恰恰好在,原主所缺乏的一切都是罗定最擅长的。
几十年前的演艺圈可不是现在这个有后期修音有假唱有高清有导演组还有灯光加持且观众极容易满足的演艺圈。那时候电视不够普及,几乎所有人气最高的艺人都混迹于歌坛当中,音乐圈的门槛比现在高太多了,想要出名,那真的是外表实力人缘缺一不可。不论哪一个方面出现薄弱那都是绝对的致命伤。曹定坤那时候想出人头地想疯了,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歌坛那条在当时来看最艰辛也最风光的路途。并且成功因此出名。在近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下杀出重围,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之大是现在的新新歌手们无法想象的。
他为了进步连做梦都在练习声腔和鸣振,看了太多的专业书籍,再加上足够的悟性,哪怕之后他年纪大了,将事业重心慢慢转移到了电影圈,曹定坤这个名字在歌坛的位置,也永远被定位为经典不可动摇。
潘奕茗是流行歌手,她的歌难度不大,以罗定的能力,驾驭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专业歌喉还是可以做到的。
罗定的声音清亮,杂质很少,他只是稍带感情,就哼出了轻到几乎飘渺的效果,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潘奕茗在他的前奏快哼完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往台下扫了一圈,她发觉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舞台这里。
“时光荏苒,像白驹过隙,转眼又到这里……”罗定悠扬的假音还在绕梁,带着磁性的真声便在人猝不及防时响起,虽然伴奏只有最简单的吉他弦乐,却让人恍惚忘记了这是在清唱,慢慢沉浸在了对方悠扬的尾音中。
潘奕茗真的被震了一下,她真的没想过自己那首口水流行歌居然也能被演绎出这样深情忧伤的风格,开口合声的时候,嗓子明显因为紧张带上些许沙哑:“再次见面,遥远的差距,朋友却没任何疏离……”
罗定在她出声的时候轻哼曲调为她伴奏,潘奕茗下意识地去捕捉那恰到好处的轻音,自己险些忘词。她情难自禁地用目光去注视微笑着的罗定,对上对方似乎含了一汪水的深情目光,有种被吸入了黑洞的错觉。
罗定的技巧弥补了潘奕茗的发挥失常,两个人的合声部分因为他的救场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最初的祝福,一直保存到如今——
——愿你每一天得到欢呼,值得庆祝,填满人生路。不遭遇任何坎坷,丁点辛苦,走最广阔的坦途……”
潘奕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轻到为罗定配起和声,同时专注地倾听起罗定的歌声来。她已经很多年不曾被音乐调动出真感情了,这还是她熟悉的自己的歌,可从罗定的嘴里出来,却改换上了一个与原来截然不同的面目。
台下嘈杂的人声早已消失,所有人都在怔愣地望着舞台,强光下闭目专注歌唱的罗定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原本漫不经心的段修博和公良广也齐齐变得认真。公良广从听到前奏起整个人就有些不对了,副歌部分完毕,他到底没忍住,扭头困惑地征询郑可甄:“我没记错?罗定之前是告诉我们他已经出道了有几年的吧?”
郑可甄沉浸在悠扬的歌声中,只觉得自己恍惚中又回到了骑着单车和同伴穿过街巷的青年时期,那种不带杂质毫无隔阂的友情早已经告别了他的生命。他猛然升起一股重若千钧的遗憾,被公良广打断,立刻低下头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是,是啊。说是没成年就出道了,现在也才二十来岁呢。”
公良广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罗定一次次推翻他对对方弱点的猜测——外貌出众,气质出众,性格沉稳,交际能力优秀,郑可甄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演技堪比鬼才,现在他亲眼见证对方连唱功都如此无可挑剔。
想破了脑袋他也琢磨不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出道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没能红。
原本的两人对唱因为潘奕茗的退让逐渐变成了罗定的主场,一曲完毕,吉他尾音鸣瑟,现场安静的像是只剩下罗定一个人。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叫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扫过台下。
几个呼吸后,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这仿佛惊醒了其他正在发呆的观众,片刻后,雷鸣般的掌声在场内开始鼓噪。
“唱得好!!!”掌声中依稀有人高声喝彩,罗定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潇洒地从高凳上一跃而下,绅士地朝着坐在旁边的潘奕茗伸出手,温柔地将她搀扶落地。神情自若到好像那些台下对他爆发出莫大欣赏的观众们真的只是一些普通观众,而并非单独拎出来各个都能引发震动的知名媒体人似的。
想到合唱中潘奕茗没有因为唱功被压就不服气的抢风头而是顺势把主场让给了自己,罗定带着些许感激对潘奕茗笑了笑。潘奕茗被那笑容晃的头脑空白片刻,下台之后才明白对方的隐意,不由有些苦涩。她又哪里只是单纯从罗定的角度出发呢?两个人配合默契,可她今晚实在失常的厉害,硬要抢风头也只会落得一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她一个曾经无数次登上过畅销榜的知名女歌手,现在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压得死死的。潘奕茗意识到这个现实时心头还有些身为前浪的酸涩,可罗定在唱完歌后对她那自然到极点的体贴,却立刻将她原本就不多的不悦扫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刚才罗定边弹边唱时浑身爆发出的那种耀眼夺目的魅力,她越发坚定了要邀请对方参与拍摄的念头。只要能运作得当,对方绝对会成为推动她这一张新专辑销量的超级卖点!
罗定回到卡座,包括公良广在内的所有人都站起身参与了鼓掌。
“好!”公良广忍不住倾身拍了下他的肩膀,难掩欣赏,“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唱的不对。”罗定皱起眉头,表情有些犹豫地说,“我好像唱习惯了抒情的歌,这首歌本来应该欢快一些的,潘姐的意境都被我唱坏了。”
潘奕茗在公良广说话的时候还想附和着夸奖罗定几句,闻言顿时嘴皮子一抽。意境唱坏了……联想到刚才陷入罗定营造出的温情意境无法自拔的自己,她心中简直不知道该骄傲好还是羞愧好。
公良广作为老学究,简直爱极了对方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态度,脸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勉励了他两句,措辞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罗定感受到卡座外诸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虽然仍旧面不改色,心中却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欢快曲风?他当然知道这首歌是欢快曲风的,也完全能唱出那种欢快的感觉来。可是那又如何?欢快风现在在唱片界越来越吃不开了,整个市场都在流行深情唱腔。罗定对这首歌的演绎看似偏离了祝寿的本意,可他的本意从头到尾又哪里只是为了祝寿了?
心中计算着最迟几天之内会有制作人找上门,罗定眉眼低垂并不为周围的夸奖所动,自然而然的沉稳冷静看在旁人眼中又激起一阵对他年龄的讨论。罗定自然不会去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不过还不待坐下,他便听到耳边有一个人喊了他现在的名字。
抬起头,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段修博。段修博跟郑可甄换了位置,站的离他很近,罗定抬起头,正撞入对方乌黑的深瞳里。
脑中第一反应是从目光分析对方在想什么,但一时之间他完全无法从对方那写满了温和的笑容里找到任何其他用意。
他下意识挂上假笑:“段哥?”
“唱得很好。”段修博盯着罗定的眼睛,没有从里面看出任何普通艺人对自己的敬畏,笑容看上去更加温和了一些,甚至难得主动伸出一只手,“后生可畏。”
罗定心中琢磨着这八个字更深的内容,笑容带上些许羞赧:“段哥自己才几岁,别取笑我了。”
微凉的手掌在火热的掌心中一触即离,段修博只来得及握了下对方修长的手指就捏了个空。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温和让段修博意识到了些什么,却还不及说话便听到卡座外有人喊了一声罗定的名字。
他跟着罗定一起扭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谷亚星?”
谷亚星连忙笑着和他问了好,随后才将注意力放回了罗定的身上:“真的是你?”
“……谷总。”罗定在记忆中瞬间翻找出了对方的来头——谷亚星,亚星工作室的老板。换句话说,也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最高上司。
谷亚星心中难掩惊愕。刚才看到罗定上台的时候他就有怀疑了。明明五官都一模一样,可对方身上的气质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肯定不下心中的猜测。他虽然对罗定了解不多,可是对方好歹也是他公司里的台柱之一,基本的认识还是有的,罗定要真的有刚才舞台上那个台风和那个唱功,又怎么可能留在他那座小庙里这么些年?他带着不确定过来试着喊了对方一声,心中还排演好了如果认错人该如何道歉,可万万没料到,这个身姿气度都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年轻人居然真的就是那个罗定!
他脑袋里有着无数的疑问,却在对上对方那一双清透到深不见底的眼眸时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瓢冷水。
张了张嘴,他最后只苍白地憋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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