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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也是听到了的,他却不意外,反倒悠哉的给温乐调着水温。侍卫们分了热水另外去休息了,这屋子就他们俩人。
温乐坐在床上,这屋子相比起侯府的装潢来说简直就是个草棚,屋顶上的瓦片是土烧的,另外还要覆盖些别的东西才能遮满。墙面是石头混着黄泥砌的,屋外头撑着不少的木棍,看起来是间新房。房内的床和桌子也是新的,还铺着干净的被褥,虽然简陋,却并不脏乱。
温润给他绞了帕子来,叠成方块碰碰他的脸:“洗洗脸洗洗脚,一会儿该睡了。”
温乐长叹了一口气,接过布巾,心头涌起万千的挫败,他随意抹了抹脸,就那样傻愣愣的又开始发呆,脸上的表情简直让温润心疼的不行。
可他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温润也不会轻易去开解,治理一块土地本就不是用理想就能轻易解决的。温乐在赋春的一切改革进行的都太顺风顺水,他自己运气好是一个方面,但这种好运总不可能永远都保持着吧?他得受些挫败了,才不至于以后吃更大的亏。
温乐除了挫败治理的失误之外,心中还在止不住的怀疑。
他这人思虑重,思虑重的人就容易有疑心病,温乐的疑心病是相当严重的,哪怕是温润和韦氏这样的关系,在开诚布公之前,温乐在和他们交往的时候也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更何况那些到达赋春后不过打了几年交道的地方官?麦灵通和达腊这些人,虽然表面上被他管制的服服帖帖,可毕竟人家是土生土长的赋春当地人,若说关系网,很可能温乐自己都没有他们的方便。当初达春意得势的时候,他们也算尽心尽力的辅佐过他的,现在换了温乐来掌权,用着这些人,一开始心里没有芥蒂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也因此他稍微有点理解皇帝针对温家的举动,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是个没办法的事情,这就跟结婚一样,二婚难免想要和头婚比肩,一个衡量不好,后来的总会疑神疑鬼,怀疑对方是否忠诚是否专一,总之什么情况都能列入考察需要。
如今就是这么回事,温乐他自己取消了农业税,可他才不过去了赋春几个月,回来时就发现有人在另立名目悄悄的收。打不打脸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以前一直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戒律被压制下去的怀疑此刻猛然全部都涌了出来,叫他有些想要报复社会。
温润在他发呆的时候给他洗了脚,自己就着热水也泡好,回来脱好了衣服准备**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发呆,顿时有些泄气。
“天色不早,快点休息吧,别想太多了。”温润搂着温乐的肩膀,轻声劝了一句,然后伸手替他解开衣带。
温乐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委屈,憋不住的诉起苦:“我对他们不好么?才来赋春多久啊,衙门里的待遇我都提高了快八成了。麦灵通他闺女才几岁,我连那丫头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达腊以前住的破房子被我换了新居,就是那些不对我胃口的,我也从没有亏待过他们……”
温润失笑,揉揉他的脑袋,说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事情都还没个定论呢,说不得是那些税官自己欺上瞒下。你现在把一切都朝坏了想,到时候若查出来跟他们没关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温乐盘着腿被他扯进被窝抱在怀里,枕着热乎乎的胸口听着心跳声,心中止不住的发愁。
他知道自己这毛病不好,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疑心,他总觉得麦灵通他们私底下还有别的心思,可这种猜测全都是空穴来风的。若是当真冤枉了他们,那可就太伤感情了。
思来想去,他也没有个更好的主意,反倒把自己愁的睡不着觉。搞的温润也不得不放弃睡眠来哄他,于是只能一起商定第二天早些起来,看看来收税的是何方神圣。
因为心头有事,温乐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还没亮,连鸡都安静的没有打鸣。呼吸着早晨的空气,他从抱着自己的温润怀里滚出来,瞪着屋顶的大梁看了一会儿,无聊的恨不得掰脚趾头玩儿。
温润倒是睡的香,他一般不打呼噜,睡姿也相当不错,一个晚上顶多翻下身而已,因为昨晚被温乐打搅到很晚才入睡,他早晨就睡得特别死,温乐爬出来下了床他都没发现。
随便裹了几件衣服,温乐打开门,立刻**人的寒风给逼的关上。在原地颤颤巍巍的打了会儿哆嗦,他还是一溜烟跑回床上钻进被窝里。赋春的冷天好就好在没有大都那么夸张,盖几床被子一般就暖和了,不会像大都那样,屋里没有火盆就冻得鼻子都要掉下来。
温润被他一冲一撞,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他发了会儿呆,转头看了下并未透光的窗户纸,挫败的眯起眼把温乐给抱住:“醒了?”
温乐推着他:“别睡了,快点起床陪我说说话。”
“……你要说什么?”温润打了个哈欠,也不发脾气,闭上眼和他一边搭话一边养神。
两个人磨了会牙,等到困劲儿过去了鸡也开叫了,温润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说:“起来,我给你穿衣服,我摸着你腰带好像系错了。”
温乐在生活上是个十足的三等残废,因为没法儿理解这个时代的审美观,他很难按照温润的穿衣标准打扮成符合他心意的模样,所以只要温润能搭上手,平常温乐的服装一般都是由他解决的。温润最爱皂色,其次喜欢鹅黄,这两个颜色之间简直全无共通,也不知道他的口味为什么相差如此之大,不过他还算不错了,前段时间在大都,温乐亲眼见到大老爷扯了一匹富贵牡丹样式的绸缎做中衣,总而言之,大厉朝男人们的眼光都相当的开放。
而他却比较喜欢藏青这种内敛一些的颜色,于是时常会被他们嘲笑说眼光一年不如一年。温乐犹记得自己才醒来那会儿,这身体的一堆肥肉全裹在大件的粉绿色的夹袄内,那时要是有镜子,想必就能记下究竟有多么伤眼了。
衣服穿到一半,他俩听到院外传来哗啦啦的打水声,心中明白主家已经起床了。农户们其实相当辛苦,昨日歇的那么晚,早上仍旧要那么早起来,尤其是这些农忙的时节,简直一天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院子里的大门忽然被重重敲了几下,李大汉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来咯来咯,别敲了别敲了,屋头有客人!”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便听他换了个腔调,带上些讨好的意味给来人问好:“申屠大人这么早就来了?税粮都备好了,您喊人进来搭把手抬出去呗。”
来人的声音很是浑厚,一听就知道体重不会轻到哪儿去:“废话少说,刚才敲门还大呼小叫的,不乐意缴你趁早说,我他妈跑个腿还要被你们指着鼻子骂。”
温乐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连忙给温润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看,毕竟因为常年出海的关系,温润在赋春这地界和小官吏打交道的并不多,总比温乐自己是要方便些的。
温润点点头,快步打开门出去,躲在门后的温乐恰好听到李大汉道歉的声音:“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人也不是有意不敬,实在是昨晚家里来了几个贵客,大人敲门的声音有些响,小人便担心他们被吵醒。”
“你这破地方还有贵客?”申屠谷挖苦的笑着,吩咐身后人上前来检查李大汉的粮箩,眉头一皱脸色就不好看:“这是什么谷子,**的,你不会泡了水吧?”
李大汉心虚的搓着手,哪里敢答应,连忙摇头说:“怎么敢怎么敢……这几天有点回潮,这也是没得法子,谷仓都生虫了,这些税粮小的昨天还主动摊开来晒过哩……”
申屠谷冷笑着拨弄了一下箩筐里的粮食:“你倒是聪明,下次若还是这样掺水,我便罚一整石,你给我记下了,这回算我不追究。”
李大汉松了口气,心里骂着这狗娘养的的小人,擦了把冷汗刚想道谢,便听见侧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那个不笑时有些慑人的黑脸男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边。
温润认识这个来收粮的,这人叫申屠谷,是赋春城区附近的税官,之前他跑衙门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人几面。
若放在以前,申屠谷只怕能认出温润来,可因为出海的关系温润现在可比从前黑了不少,他一时间顶多也只觉得有些面善。
非法收税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外人,申屠谷心中是有点紧张的,但理智一回炉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若真是衙门里的人,那便绝对没有住在农户家的道理。他心一平,但出于温润气场上等的关系,也不敢轻易怠慢,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李大汉赶忙介绍说:“大人,这便是昨夜来我家投宿的贵客了。”
温润对李大汉点点头,眼睛盯着装满谷物的箩筐,明知故问:“两位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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