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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奥尔加自己不是很介意错过斯特莱德的案子,此案的犯人是个教科书式的人渣,仅此而已,被对方弄得扑朔迷离的审讯过程倒是不能引起奥尔加的多少兴趣。
奥尔加趁着安妮离开,伸手把床头柜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拖过来——遥控器的位置对于一个刚刚苏醒丶尚未进行复健的人来说有点过于遥远了,要是在安妮的眼睛底下,奥尔加肯定没法做这种可能会使他一头栽到床底下的事情——她顺手换了两个台,根本没在看那些标题耸人听闻的新闻一眼。
然後她发现有个电视台竟然在播《孤独骑侠》,于是她兴致勃勃地把音量调大——也就是这个时候,安妮回来了。
安妮的表情看上去稍微有些困惑,她手里拿着一个用水红色包装纸包起来的盒子:“有人给你寄了一个包裹……快递员送来的,我帮你签收了。”
她没在开口是不是奥尔加的男朋友送来的礼物,因为自从奥尔加醒来之後,安妮很快发现:第一,她之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个长得相当帅的男人并不是奥尔加的男朋友;第二,如果她没看错新闻的话,那个男人现在好像失踪了,正是生死不明——显然从WLPD的发布会来看,各方都觉得他死了的可能性更大。
因此,安妮对待奥尔加的态度就愈加小心翼翼起来。
奥尔加根本没想到她的护工有多丰富的心理活动,她把那个盒子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上系着的白色丝带。安妮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想看里面放了什麽东西。她几乎立刻提高声音,惊叹道:“这是什麽,好漂亮!”
盒子里放着一件似乎是工艺品的东西,类似于一个用洁白而扁平弯曲的柱状物拼合起来的白色托盘,柱状物的边缘弯曲向上,尖锐而参差,像是平直的骨头。那个“托盘”看不出是什麽材质的,如同石膏一样白,看上去有些粗糙的颗粒感。而在这器具上面,放着一捧细小的丶有着淡红色花蕊的白色花朵。
奥尔加伸手摸了摸,那些花瓣细嫩而柔软,是真的花。
她的手指灵巧地沿着盒子的边缘一路下行,没有摸到任何类似的鲜花礼品里应该出现的硬纸贺卡。而安妮则伸手去碰了碰这一小堆鲜花下面的那个白色器物,好奇地问道:“手感挺奇怪,这是什麽材质的?”
“像是骨制品的触感,”奥尔加顺口评价道,“你没发现下面这个托盘的形状很像是交错的肋骨?”
“用动物骨头做的工艺品?鹿的骨头?”安妮猜测,维斯特兰周边的森林中有很多麋鹿,她见多了用鹿角做的各式工艺品。
“上面放的花朵是兰花。”奥尔加盖棺定论道。
安妮擡头看着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困惑。
“我听说过这样一个关于兰花的传说,”奥尔加用手指摆弄着那些兰花,声音平淡地说道,“古希腊时期有位神灵名为奥尔奇斯,在一次醉酒後,他意图强奸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因此他被命运女神惩罚,被鞭打撕扯成碎片,形状跟兰花相似。”
安妮夸张地抖了一下:“就内容来说,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
“的确,这并不是一个好故事。”奥尔加赞同道,她依然出神地凝视着手中那些花朵,“但是这是一位朋友的礼物。”
拉瓦萨·麦卡德又一次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了。这次,室内躺着的是一个活着已经毫无价值的男人,头部被彻彻底底的包扎起来,身上延伸出许多管子,身边的所有仪器都滴滴作响。
前一天,当斯特莱德掉下落地窗的时候麦卡德曾经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他只是掉在了下一层的露台上,他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心跳停过两次,但不知为何到现在依然坚强地活着。
而约翰·加西亚就站在他身边,不能与他感同身受,却因为有可能抓住维斯特兰钢琴师而兴奋不已。他汇报道:“……医生说,虽说身上有防弹衣保护,但是他的肋骨刺破了脏器,他们在手术中不得不切除了他的一部分胃;另外,他在高坠过程中着地姿势很不妙,结果折断了腰椎,这会导致截瘫;而且穿过他的脑袋的那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大脑的左侧,他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但是子弹依然可能伤害到了他控制语言功能的区域……”
麦卡德静静地听着,他依然紧盯着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和一滩逐渐腐烂的肉有什麽本质区别吗?为什麽他还不死呢?
“我们无法确定他大脑受创的程度,一切得等他醒来再说。”加西亚继续说道,“他很可能永远不能再说话,实际上,他还能对问话有反应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麦卡德干巴巴地说,“他很可能不能在上庭作证。”
加西亚愣了一下,显然刚才没往这个方向想:“是,是的。”
——那麽他就连最後一点价值也没有了。麦卡德想道。
最坏的结果就是,斯特莱德没死,但也不能上庭作证,这样,检察官办公室会以一级谋杀未遂致人重伤为罪名起诉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而他们都知道,既遂和未遂之间的区别可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麦卡德想要的结果可不是人在监狱里蹲个几十年就能出狱的那种结果,他需要维斯特兰钢琴师永远地丶老老实实地蹲在监狱里面,永远不能再踏出这钢铁牢笼一步。
“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他是维斯特兰钢琴师,他袭击斯特莱德的时候并没有用他常用的钢琴弦作为武器。”麦卡德慢慢地说,他本来以为,以阿玛莱特这种人的强迫症程度,他是绝对不能忍住用钢琴弦杀死斯特莱德的诱惑的。
是不是他把这个走投无路的凶手逼得太紧了?
加西亚犹犹豫豫地说:“但是,当年肯塔基州的案子……?”
“没用的,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是童年的钢琴师在作案,”麦卡德摇摇头,冷笑了一声,“那个案子对于咱们判定赫斯塔尔是不是钢琴师足够有力,但是对于陪审团却刚好相反,我担心的是,阿玛莱特会用‘当年斯特莱德强奸过他’为理由给自己辩护。”
他停顿了一下,理顺着自己的思路:钢琴师就是太过于谨慎了,他从不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作案,也从不用自己的车做交通工具,而且还不重返案发现场——现在看来,证据还远远不够。
以他对阿玛莱特的了解,他毫不怀疑阿玛莱特会做无罪抗辩。他袭击的人可是斯特莱德,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案子前认罪。
……重要的是审讯,钢琴师必须在监狱里呆一辈子,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们需要给检察官方面和陪审团施加一点压力。”麦卡德喃喃地说道。
冷冰冰的金属手铐拷在手腕上,手铐之间的链子从桌子上焊接的圆环里穿过去,让人绝无法挣脱。椅子被拉动的时候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一位讯问者落座——
巴特·哈代坐在审讯室的桌子对面,疲惫地注视着赫斯塔尔的眼睛。
“时间:2017年5月6日,星期六,上午十点三十分,讯问人:警官巴特·哈代。”哈代声音平缓地开头,示意赫斯塔尔他们已经开始录音了,“阿玛莱特先生,你明白你的权利,对吗?你有权在律师到场之後再开始这次讯问,而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讲被作为呈堂证供。”
“我明白。”赫斯塔尔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丶非常的平静,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水,“我放弃这项权利。”
哈代停顿了一下,然後声音柔和地开口说:“赫斯塔尔,我很抱歉。”
——甚至没法一下判断出他是出于什麽想法开口这样说的,是想向他的囚犯宣布自己和他是出于同一阵营这种警方常见的伎俩呢,还是真心诚意地感觉到抱歉。
赫斯塔尔对此回以一声嗤笑:“为什麽要感到抱歉呢?一个人怀着欣喜杀掉一个人和怀着无上的痛恨杀掉一个人之间的差别那麽大吗?还是说这取决于对受害人的选择?杀掉无辜的人和杀掉犯罪分子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就好像市民们对钢琴师和园丁的看法一样?”
哈代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说:“赫斯塔尔——”
“如果我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就想要杀死斯特莱德,那麽我算得上是英雄吗?”赫斯塔尔继续问道,声音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又如果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了他,我则算是罪大恶极的了呢?”
“那麽,”哈代轻声问,“你是因为一时愤怒想要去谋杀他,还是早就计划好了呢?”
毕竟预谋杀人和激情杀人之间的区别是天差地别,一般的律师会暗示自己的受害人尽量在这个问题上旋转对自己有利的回答,但是显然现在的赫斯塔尔不太在乎这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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