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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得胜 04(第1页)

美学得胜04

赫斯塔尔垂头看着阿尔巴利诺,他能在对方眼里读出某种情绪,一种不曾言说出口的暗示——认识了这麽长时间之後,他对琢磨阿尔巴利诺的心思也有些经验了——他读出了某种可以称之为诚实的喜悦的情绪,一种无言的应允。

这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有斯特莱德还在微微挣扎着:实际上给他整个下半身都使不上力气,如果如同烂泥一般瘫软的男人笨拙地晃动着自己的上半身。赫斯塔尔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在那双无助而愚蠢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清清楚楚的惊恐情绪。

这至少可以说明一个简单的道理:多年以後的现在,一切改由赫斯塔尔来支配了。

于是赫斯塔尔微微弯腰,用力一把抓住了阿尔巴利诺衬衫的领口。

他的手上全是已经干涸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指缝之间黏黏糊糊,泛着一种令人不喜的腥味,这一下他手指上那些逐渐变黑的血迹全蹭在阿尔巴利诺的白衬衫上,像是个鲜明的箭头,为每个可能看见此人的旁观者标识出了他咽喉所在的位置。

阿尔巴利诺被他拽着站起来,赫斯塔尔的手劲足够大,大到阿尔巴利诺不得不抓住赫斯塔尔的手腕才避免逐渐收紧的领带让他窒息。

他的手指就拢在赫斯塔尔手腕的皮肤上,隔着衬衫的布料和袖扣坚硬的金属材质,却依然能透出点微妙的热度来。下一秒,阿尔巴利诺的一根手指就轻柔地探进赫斯塔尔的衬衫袖口里面去了,带着点茧子的指尖轻柔地蹭了蹭赫斯塔尔腕骨处的皮肤。

赫斯塔尔似乎吞咽了一下,片刻之後,他干巴巴地说道:“认识你之後,我做了许多之前绝对不会在案发现场做的事情。”

“比如说呢?”阿尔巴利诺笑着眨了眨眼睛,语气稀松平常得好像在讨论饭後甜点之类不值一提却能给人带来微妙的愉悦感的东西,“给我展示一下吧。”

赫斯塔尔嗤笑了一声,他各式各样嘲讽的冷笑和表情足够分门别类放满一个书架,一般人很难从这些相差无几的冷漠表情中读出他真正的情绪:或许阿尔巴利诺除外,正如他所说,他已经在这门学科里稍有些成就了。

于是阿尔巴利诺知道对方其实答应了,赫斯塔尔手上一用力,阿尔巴利诺就被他拽上了有些高度的台阶。这决不能说是赫斯塔尔强迫他的缘故,像是阿尔巴利诺这样身高的成年男性,绝不可能这样顺利地被别人单手拽到这样高度的位置上来,所以也就只能说,阿尔巴利诺对他要做什麽心知肚明——

并且相当乐于配合。

这样,阿尔巴利诺也踏上了这艘抽象的木船的船尾,那些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它们是他在这漫长的几个月当中一点点设计出来丶亲手从整块的原木上锯下来的,是他分批次运到这个教堂丶一点点组装起来的。但是彼时它们只是原料,毫无其他意义——就像他眼中那些空白画布一般的身躯一样——它们的意义由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赋予,由那些血迹书写于其上,这是那些警察不可能读懂的微妙韵律,一种无言的丶奇异的歌声。

赫斯塔尔按着他的肩膀把他仰面推倒在那张祭桌上,桌面上的东西被他碰掉了,阿尔巴利诺听到某种金属物件坠地发出的脆响:那可能是圣爵,是圣体盒,在宗教意义上盛满了基督的血与肉的物件,就好像这艘盛满血与肉的行船。

他的後脑不轻不重地碰到祭桌的桌面的时候,阿尔巴利诺才闻到了一股逐渐飘散开来的葡萄酒香:显然本来盛在银色祭器里的酒水正在教堂的地板上缓慢的流淌。这场景难免让他想到了去年夏天一个下着雨的夜晚,他当时半死不活地倒在自己家的地板上,维斯特兰钢琴师当着他的面打碎了一瓶葡萄酒。

“1996年的伯侯王庄园红葡萄酒,我想办法从之前的房子里带走的少数收藏之一,”阿尔巴利诺故作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多可惜啊,赫斯塔尔,你不会找到比它更好喝的基督圣血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吗?你布置这样的现场的本意?”赫斯塔尔坦然地问道,“破碎丶毁灭丶死亡——你希望看见我拆毁它们。”

“而你则并不令我失望。”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回答,他稍微仰起头来,以此来迎接落在他嘴唇上的一个吻。赫斯塔尔把他压在祭桌的桌面上亲吻他,桌布是一种如雪的白色,尚未沾染血污,正是教堂里每个圣诞弥撒的时候祭桌会铺上的那种桌布,代表着天主教礼仪年中圣诞期的开始。

赫斯塔尔吞下了他接下来要说的任何话语,阿尔巴利诺的嘴唇温暖,柔软,和其他人类别无二致,很难相信这样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怎样冰冷而迷人的心灵。赫斯塔尔身上的大部分布料早已被血浸透了,或深或浅的血迹堆叠在一起,几乎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本的白色,现在那些血或多或少也被蹭在了阿尔巴利诺的身上。

赫斯塔尔能读懂那些隐喻,暗蓝色的西装,白色的绣线菊——这似乎昭示着礼拜日园丁也是会纪念某些事物的,当一个人不会向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施舍自己的感情的时候,“纪念”就成为了他们能够拥有的最後一点东西。现在,有鲜血也被蹭在那件西装了,将暗蓝色的西装近乎洇成黑色。

阿尔巴利诺好像不在意那些鲜血,正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对于他而言,鲜血也仅仅是鲜血,圣人的血和恶魔的血都没有任何区别。他向着赫斯塔尔笑了笑,然後一双手滑下去,开始当着赫斯塔尔的面解开那些扣子——西装,领带,马甲,衬衫;他毫不在意地把这一切弄乱,就好像逐渐拨开人类克制而文明的外皮,拨开园丁那个有关水的意象的帷幕。

他藏在布料下面的皮肤因为不常暴露在阳光之下而显得异常的白,近乎在教堂的大吊灯之下闪闪发光,如坠入尘世的月亮。赫斯塔尔垂目看着他,人类献上燔祭,神明从高天之上注视着火上的羔羊——然後赫斯塔尔慢慢地丶慢慢地把手按在了阿尔巴利诺的胸膛上,贴着那些赤裸的票皮肤,那些皮肤摸上去是柔软而鲜活的,心在在皮肉和骨骼之下跳动,而他正把鲜血涂抹其上。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赫斯塔尔问。

“什麽?”阿尔巴利诺故作不解地反问道。

“性。”赫斯塔尔微微挑起眉来,“我或许会在这里上你,在教堂的祭桌上——就好像卡巴·斯特莱德第一次性侵我的时候;我曾经跟你谈起过这件事,我相信你还记得。教堂的祭桌,白色的桌布,甚至——”

赫斯塔尔摸了摸阿尔巴利诺的鬓角,在他的太阳穴上留下一片鲜明的血渍,在垂落的头发之下依然显得特别显眼。

“金发。”赫斯塔尔低声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逐渐俯身,嘴唇再一次压在阿尔巴利诺的唇角上,声音听上去低而含混,但是目光依然清明而惊醒,“你此刻在复现什麽场景,阿尔巴利诺?”

数十年前圣诞期的某一天,白橡镇圣安东尼教堂的神父在铺着白色桌布的祭桌上性侵了唱诗班的一个金发少年,就在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的注视之下。这起罪恶如同世界上所有其他罪恶一般从未遭到神明的惩戒。此刻,斯特莱德被吊在教堂的圆形穹顶之下,拉丁十字形的教堂中心,神像和祭桌之间的位置,也如同世界上的所有其他罪恶一般,这起罪行也没有遭到神明的惩罚。

阿尔巴利诺微笑起来。

然後他说:“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的,你和伤害过你的人是截然不同的,而我确实从头到尾都是自愿的。”

赫斯塔尔轻轻地嗤了一声。

“你认为这不够重要吗?不值得被放置在整个场景的核心位置?”阿尔巴利诺似乎意识到了他的不屑,因而笑眯眯地反驳道,“亲眼见证一个灵魂趋于完美难道算不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吗?哪怕这种美本质上就是罪恶的?否则古蛇为什麽要诱惑夏娃丶梅菲斯特又为什麽要和浮士德签订契约呢?你清楚地知道纵然站在同样的位置,此刻的你和多年之前的卡巴·斯特莱德有什麽区别——”

阿尔巴利诺停顿了一下,然後他擡起手一把抓住了赫斯塔尔的头发,他的手指在对方的发根处收紧,有些粗暴地把赫斯塔尔拖到了自己认为合适的位置。

然後他稍微仰起头来,伸手粗暴地扯开了赫斯塔尔衬衫领口处的领针和领带结——那根小小的金属针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在地面上撞击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然後他猛然用手肘撑住了桌面,擡起身来咬住了赫斯塔尔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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