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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秋这一天神清气爽,犹如被打通任督二脉,本就好看的人,站在收银台前简直要发光。涛涛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几次三番想八卦,都被苏景秋瞪回去:“给我闭嘴,忍住了。”苏景秋不许涛涛问,但偶尔会回忆一下。他有了一个结论:男人还是该有稳定的性生活。真金就该丢到火里去练,假把式只能糊弄人,解一时之饥,不能抚百日之仇。更何况这性生活受法律保护,这又给他平添了一些安稳感。浪荡数年的苏景秋,竟然体会到了安稳感。母亲王庆芳给他发来照片,她正为自己准备参加雪山婚礼的衣服。都是花裙子大披风,一件参加婚礼的都没有。苏景秋希望王庆芳对待婚礼的事能松弛点,却不成想她松弛过头了。他遣词造句半晌,才将自己的想法发过去:“不如置办点登山鞋?”王庆芳没得到反馈,激烈批评了他一通,转身给司明明发去,问她:“好看吗?”司明明跟苏景秋一个看法,也遣词造句才回:“改天我陪您逛街去买,刚好可以一起吃饭。”当司明明想用的时候,她情商就很高。她只是对爱情感知力弱,不,她根本没有感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有人想摸着她这块石头过河,但发觉她真的只是石头。一块不讨喜的石头。陆曼曼突然在群里说:“快看!这是不是叶惊秋!是不是啊!”她发的是一个朋友的旅行照,在身后的背景里,一个男人头发蓬乱,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面目迷糊,根本看不清脸。但陆曼曼就是笃定:是叶惊秋吗?是!他们于高考结束后分别,从此再没有见过任何一面。十余年过去了,早就面目全非了。“应该不是叶惊秋。”司明明说。“为什么?”陆曼曼问。司明明没有回答她。回到那天她们骑车去昌平县城,期间司明明去厕所,在那个臭味熏天的厕所里拿出叶惊秋的信看了一眼。他说:“不出意外,三十岁那天我会去死。”放屁。年轻的司明明捂着鼻子读完那封很长很厚的信,又给出一个结论:简直一派胡言!一块石头(二)对于那封信,司明明闭口不谈。陆曼曼和张乐乐窥得的一角,令她们好奇很多年。她们总在感觉生活无趣时提起叶惊秋和那封信,提起她们毫无波澜的青春期,以及那次骑车远行的壮举。在张乐乐结婚前的某一个夜晚,提起那次远行,她们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们都一样,隐藏了关于那次远行的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在她们各自心底,始终没有被坦诚。叶惊秋、苏景秋。陆曼曼一瞬间发现了什么,打出这两个名字,以及一长串问号。司明明你?“纯属巧合。”司明明回答。生活之于司明明,像进了一条快速轨道,好像所有一切都在忽然之间快了起来。首先是张乐乐,她突然决定要辞职带小孩,在群里征求其他二人的意见。陆曼曼能有什么意见?陆曼曼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她痛骂白杨对张乐乐进行精神控制,让她放弃自我,放弃工作。从此安心做他的性奴隶、生育机器、免费保姆!张乐乐辩解:这是我的个人选择,我想为我的家庭再做一次努力。白杨怎么不努力啊?陆曼曼问。他在努力养家。张乐乐回。牛逼。陆曼曼回完这句就不再说话,她被张乐乐气懵了。陆曼曼从第一眼看到白杨就跟司明明抱怨:那厮看着挺斯文,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心思坏着呢!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杨貌似对张乐乐还不错,陆曼曼也就能忍。这一天忍不了了,骂了一通,但自己并没痛快。她给司明明打电话,让她奉劝张乐乐停止那傻逼的念头,不要做一味付出自我感动的传统妇女,让她有办法想办法,没办法就创造办法,别彻底回归家庭。司明明先稳住了陆曼曼,要她消气,且不要好心办坏事,并承诺自己会去劝劝张乐乐。她决定去找张乐乐公司附近找她吃晚饭。张乐乐看起来心情不错,对司明明说:“你知道吗?我最近想的是,每个人都有取舍。一一那么小,需要陪伴,我内心里想做一个真正的好妈妈,但我做不了。我太累了,这是我内心想要回归家庭的真正原因。”司明明能理解张乐乐当下的选择,她太累了,所以选择一个对自己绝对重要的,放弃对她而言只是相对重要的。她丢掉一件繁重的行李,然后才会轻装上阵。并且她已经决定好了。司明明没说别的,只是对张乐乐说:“像从前一样吧?你先别着急做决定,先想好回归家庭后每天要做什么,可能面对的问题,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案。好吗?我们不打无把握之仗,好吗?”“好。”“三个月为限好吗?”“好。”司明明也暂时稳住了张乐乐,她想首先排除张乐乐不是一时脑热。然后她又去找陆曼曼,要她不要那么硬刚,要用一些策略。“什么策略?”陆曼曼问她。“送温暖。”张乐乐是一个心软的人,倘若她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最好糊弄,那就是张乐乐。司明明要陆曼曼哄张乐乐,并偶尔给她发一些可怕的案例。张乐乐的事情处理完了,司明明彻底休了婚假。在她休婚假的前一天,她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把工作交接或存档,给下属们开了会,对她婚假期间的工作安排给予合理的安排。在她心里这次休假与以往每一次并没什么不同,但她的下属们明显有些惶恐和焦虑。“怕什么?”司明明走时对她们说:“天塌了我顶着,地震了你们先跑。这不是你们平日里的座右铭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故意逗她们,平常她们在她耳后嘁嘁喳喳的话她都知道,但她没有因此生过气。甚至有时觉得她们挺可爱挺聪明的。至少觉得她们的老板能扛事。有了她的宽慰,大家都笑了。她承诺回来给她们带礼物,然后就利落下班了。她之所以觉得日子飞快,还是在她出办公室之后才反应过来:她那个老公消失了好几天天,她一个人安睡在他的大房子里,在里面作威作福,无人管束,极其快乐。明天就要出发了,她才想起雪山婚礼的新郎不知去哪里了,以及是否还能拨冗出席?与此同时,擅自给自己放假去玩的苏景秋先生正在经历一场“放浪形骸”的宿醉。他跟郁郁寡欢的好兄弟顾峻川一起喝到了第二天清晨,等他睁开眼睛才想起自己的婚礼好像是要到了,而他当务之急是先飞回北京。可他错过了原本的航班,即便改签也赶不上下一天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想到司明明女士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不留余地的嘴,他冒出一身冷汗。好兄弟顾峻川对他说:“这还不简单,选最近一个时间的航班直接飞去乌鲁木齐。”“然后呢?”“然后什么?还有什么?婚礼别人都弄好了,你只要列席就行。”“哦对。”苏景秋一拍脑门,匆匆走了。在飞机起飞前他给司明明打了个电话,在打电话前他真的认真措辞了半晌。比如这些天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直接飞往乌鲁木齐?可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司明明说:“你今天是不是回不来?那你明天能赶到乌鲁木齐吧?不行的话我在乌鲁木齐等你一天。后面两天昼夜兼程赶路。”司明明甚至没有多问任何一句,并且以稳定的情绪迎接了他。苏景秋反倒不好意思,他说:“哎呀,玩得太开心,结……不起啊。”“不必道歉。人生难得有纯粹的开心,喜欢就去玩,玩不够就接着玩。这没什么的。”“你真没事?”苏景秋不确定地问。“我真没事。”司明明笑了:“你能打电话跟我交代一声,我已经觉得你很棒了。”苏景秋并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劈头盖脸的臭骂,因为他眼中的司明明是一个非常有掌控欲的人,定不会容忍自己的枕边人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一头雾水挂断电话,对顾峻川说:“你猜错了,司明明多一句都没说。她没生气,她很稳定,她甚至还表扬了我。”“也有女人是暗暗生气。”顾峻川回他。“不,你没见过司明明,她不会暗暗生气。她虽然很有手段,但她不会暗暗生气。”“那么恭喜你,你这个婚真结对了。”男人都不喜欢被管束,被查岗,被无止尽地盘问。他们憧憬的婚姻大概就是能像婚前一样自由。自由去玩去闹,只要恪守道德底线和良知,不做违背公序良俗的事就好。苏景秋的婚姻或许是令人羡慕的。此刻的苏景秋是感激司明明在这种事上愿意给他绝对自由的。在去往乌鲁木齐的飞机上他甚至想:我的婚姻可真好。我有了欲望的出口,还有绝对的自由。所以当他看到脱掉正装,一身户外装扮的司明明的时候,甚至觉得她比从前要顺眼许多。这是他们那晚突破两性界限后的第一次见面。司明明走到他面前主动伸手,就差说同志你好了。苏景秋拍打一下她的手,说:“谁跟你是同志。”司明明学他的语气:“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苏景秋上前一步,仔细观察司明明的神情,看到她眼中除了对新疆美食的憧憬简直空无一物,确定了她没因为他几天的杳无音讯而生气。老人们不愿跟他们一起出发,两家老人八百个心眼,她沟通了几次,结果是各自安排,婚礼当天现场见。老人们也不傻,大概看出这两人的婚姻是儿戏,也因此不想投入过多的感情。但又偏要有一场婚礼,那就趁机出来玩。这样一想再好不过。所以司明明租的车只装他们两个人,他们将在一起度过一段于他们而言漫长的旅程。苏景秋这会儿开始了穷讲究,非要先找个地方将自己清理干净。他说:“我不允许自己邋遢地踏入这片美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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