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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
沈家逢年过节都会在老宅举办家庭聚会,今儿刚好七夕,又是假期,本身伴侣的节日,偏给沈家过成了团圆节。庆祝佳节是假,联络感情加深合作是真。
他们时不时把我搬上台来,把我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而我只觉得高处不胜寒——心畏高,体畏寒。
一个女人柔声问:“阿贤,这麽不见大哥啊?”
秦贤看似温婉一笑,随口搪塞:“他忙着呢。”
沈轩逸笑了一声,“大哥是十年如一日地忙,都十年了,你看他除了春节过来吃顿饭坐一坐,几时正经回来过。”
沈老太端着的微笑僵了僵,似乎也对她这大儿子感到不满了。
沈轩逸的伴侣,我的二婶,假着笑,拉长声儿说:“对啊大嫂,你也不多劝劝他,别让他常年在外头鬼混,连家都不愿回,新闻报纸三天两头都拍到他出入些会所。”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秦丶沈二人琴瑟不调,根本说不上几句话。我这位二叔对沈轩程积怨已久,这下逮不着当事人,反倒逮着秦贤一通牢骚。
因为辈分原因,我和沈喻景分别坐在了秦贤的左右两侧,她跟我隔了两个位,不远。
因为秦贤带我出去交际多了,常常需要我帮她揽走一些让她难堪的话题,这下我有点职业病犯了,加之我对沈轩逸没什麽好感,所以也这麽做了。
我和颜悦色地对二婶说:“在外面无论辈分年龄,人人见到都要喊他为一声沈董,但这声‘沈董’可不是白喊的。沈董看似总是出入些会所,但都是在忙着些应酬,广交些人脉,为公司发展铺路。要是应酬可以称之为鬼混的话,那二婶你也得小心了。”
虽然我也觉得沈轩程去宿嫖的概率会大于应酬,但在这里,沈轩程被看低了,就约等于是我被看低的,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不管是真是假,我硬扯胡掰一通就对了。
二婶笑出的苹果肌抽了抽——不知道里面打了多少填充物,她嘴巴翁张,看起来想反驳。秦贤似乎挺满意这番话,放声笑了起来。
于是圆桌上人人都以为这是句玩笑话,甭管好不好笑,都打了几声哈哈,反倒把二婶想反驳的话给堵了回去,她自个儿也生硬地笑了。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我倒是有些理解沈轩程为什麽不愿来了。
中式情人佳节,换我我也愿意溺死于芙蓉软帐下,而非毙命于刀光剑影间。
***
团圆饭结束了,那些贵妇太太们上棋牌室搓麻打牌,青年人们在天台泳池开小型派对,中年老男人在品茶畅谈国事……总之没我什麽事,我也融不进他们任何人的圈子,跟秦贤草草地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老宅依山而建,比沈宅恢宏得多,像座迷宫。我只在这留宿过一晚,摸不清这里的路,本想从後面悄无声息地溜走,起码不失礼仪,却被困在树影婆娑的後花园里,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正想打电话给沈宅司机,叫他来带我出去,却听见前头有脚步声。
那人的身影隐匿在大榕树阴下,疏叶筛月影,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斑驳零碎的光影中,我只能看清那人的一只眼睛。这只宝蓝色的眼睛上浮着点点鹅黄色的光泽,像日落时分的海。
我记得沈轩程之前为了不让我在家庭聚会上失礼,让我记下了沈家所有人的资料与名字,但现在,我却对面前这个人毫无印象。
有着这麽一双独特眼睛的人,怎麽说也不应当叫人遗忘,但似乎没有人向我提起过他。
我向前一步问:“你是……”
他终于从树荫里走出来,走到了几米高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朝我粲然一笑,眼神很灵动,像朵朵浪花,“小表弟,大厅在那边,你走错了吧。”
“没走错。”
他挑眉,“那你……也想从後门溜出去?”
我注意到他话里的那个“也”字,觉得他的目的跟我一样,于是说:“可以这麽说。”
我觉得眼前这人应该识路,所以想跟着他一起走,“麻烦带个路?”
他没拒绝,转身插着兜就往前走,“好好地怎麽想溜走?”
我反问:“你又为什麽想溜走?”
他一笑,“无聊。”
“同理。”
我想起他叫我的那声“表弟”,想着他要是我的表兄,我应当看过他的资料,但事实上却没有,于是我问:“你是哪家的?之前没见过你。”
他没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说:“我回来的少,你没见过我也正常。”
“我叫沈无淮,无端的无,淮南的淮,你叫什麽?”
我报了自己的名字,但却觉得他的名字奇怪——沈家取名有按族名的习惯,除了出嫁的女儿所生的孩子,凡是姓沈的,都会按这个规矩取。轮到我这一辈,中间一字取得都是“鸣”“叶”“咏”“喻”等字。但这人看起来像是我的平辈,也姓沈,却取了个“无”字。
传统文化,古往今来,一个家族里取名突破了规则的,要麽是长辈们极其宠溺的孩子,要麽,就是不被家族认可的孩子。
我换了个问法:“你我看着差不多大,你却叫我表弟,你怎麽知道我比你小?”
“我妈结婚早,在平辈里,除了我那出嫁了的两位表姐,其他一律比我小,老宅里的一干人都算我的表亲,所以看见年龄跟我大差不差的,喊表弟表妹一准没错。”
这种叫法,就像看见女性直接喊靓女喊姐姐,看见男性直接喊靓仔喊大哥一样,很流氓,很简单粗暴,但却比我死背族谱表的方式聪明多了。
我又跟他聊了几句,在简单的套话里,我大概捋清楚了他与我的关系——沈轩程跟他的母亲是堂兄妹的关系,他已经是大学生了,所以他这声“表弟”确实没叫错,他确实没占我便宜。
在传统观念下,他本应该随父姓,但他却和他母亲一个姓,那很大可能是因为他父亲是沈家的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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