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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雷鸣“要他的命,我同意了吗?”……
从很早之前,封十三就知道泪这种东西,向来没有血与汗好用。
他仿佛是对脆弱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在封十三眼里,恐怕就是处于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境遇里,也比权衡利弊後的束手待毙要来得有出息。
偏偏事情一旦牵扯到了有些事,有的人头上,仅不可遏制的胡思乱想就足以叫人软弱,继而困惑,最终到达了崩溃至无以为继的地步。
……除了妥协茫然,好像就别无他法,只能认输。
这时候,封十三内心深处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依赖,那些对于温情真心的薄弱期待,立马就能激怒他。
他双目赤红地盯死了那副面具,周身森寒的杀气引而不发。
傩面人大约是奔着他来的,也大约是这批死士中的精锐。
试想,一个高大健壮,饶是对上北覃卫都能全身而退丶直击目标的武士,似乎是理所当然不该忌惮一个根骨未成,大腿都不见得有他小臂粗的半大少年——哪怕这少年手里拎着一把叫人闻风丧胆的雁翎刀。
然而这傩面之下的人却没有。
相反,那傩面人动作谨慎,步步逼近,同时悄无声息地握住剑柄,只露出一双眼。
只见那眼睛生得混沌,又黯淡,好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雾,乍一看去,依稀不像个会喘气的活人。
封十三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一阵寒意窜起。
那是几经阎罗殿前才能培养出的某种本能——用来自救的。
可能是安稳日子过久了,这种後天培养出来的本能早已在一日日的平和里褪了七分,也可能是对卫冶不讲道理的愤怒已经不由分说地压过了一切恐惧。
封十三一口腥甜的理智再也含不住,尽数发泄在了僵硬的脊梁上。
只见他微微拱起身子,好像一条夹尾嘶哑的丧家之犬,要守住最後一块属于自己的骨头。
这才是封十三唯一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说不出口的出身,飘摇如萍的前程,前世讨债鬼一般不靠谱的爹娘……
自卑好像是刻在骨子里,再由尘世风吹雨打,日夜雕琢,养成了他近乎偏执的敏感多思,瑕疵必报的很不讨喜。
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那点儿廉价得什麽也不是的自尊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成怒,除了自己以外,压根儿没人在意。可就算再怎麽茍延残喘,再打碎了牙齿和血咽,封十三也不得不把这玩意儿死死攥在手心,好像这样就能留住自己同人间烟火的最後一丝干系。
这些矫情的念头没法说出口。
自然也没法向始作俑者去讨。
封十三只好把郁结于心的怒火尽数泄在眼前这人身上。
天幕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如丝细雨,淅淅沥沥地散开人群,凉风泼燃了热血,抚州官府的兵马嘶鸣,火光成列沿街赶赴。
在这强弱悬殊的情况下,封十三不避不让地对上视线,曹水河上泛起层层外扩的涟漪。
傩面人仿佛是从他凶恶骇人的目光中明白了什麽,当即在远方的马蹄声中快步向前,劈头砍去一刀。
封十三还记得拣奴曾经说过,无论什麽时候,最要紧的一点永远是张弛有度。
“心中无味才能无惧天地,无惧无怖方成不世之功。”卫冶说,“不过话说回来,这话里的意思还不仅仅是习武,学文做人亦如此。”
而他说完片刻,大约是觉得这话说得太空,于是又补了句。
“不过这都是些大道理,没什麽用。”卫冶弯下腰,替第一次拿刀就被任不断掀翻在地的少年拍去膝盖上的灰尘,安抚似的玩笑道,“要真到了刀枪搏命的时候,还实在想不通,你就乱来吧……乱拳打死老师傅嘛。”
这话涌上心头的这一刹那。
封十三下意识地反驳:“放的什麽屁,血肉之躯对上神兵利刃,乱拳能打死谁?”
但也就在这一刻,封十三用力咬紧了牙关,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仿佛力能扛鼎的力气。
剑锋削空而啸,封十三瞬间横刀而挡,双臂被自上往下的重剑砸得手臂发麻,硬生生地拦住了这一击——
可惜没什麽用。
此刻任何人都是自顾不暇的,北覃卫就那麽些,可不知藏身何处的杀手却好像杀不完似的不断现身,任不断的馀光都快要钉死在这个廊角,可饶是童无替他挡下了大半的剑影,也已然是鞭长莫及。
别的不说,单是榭台中央横隔南北的那截巨木,就足以将每个人困在自己该有的位子上。
可究竟什麽才是该有的位子?
天下之大,难道他封十三连一个容身之所都留不下?
雨水淹哑了不知几多的窄炮,天空中却炸开了雷。
封十三怀揣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狂放,猛地踹向廊柱,纵身一跃,一把扯过帘子遮掩了行踪,反手一刀发了狠地捅向身後。
傩面人自然不会被这一击吓倒,只略微踉跄了下,侧身躲过这一刀,右脚一蹬便撞倒了桌椅,连带着桌上的琉璃玉器噼里啪啦砸了个干净。
竹帘不断拍打脸上,抽得封十三浑身生疼。
而傩面人到底年长身强,只这一步,便须臾拉近了距离。
底下的北覃卫还在与越来越多的杀手厮杀在一起。
电闪雷鸣,暮色沉底。在这视线逐渐变暗,金属碰撞声快要烫人耳鸣的雨夜里,封十三几乎是把肢体神经绷到极致,对生存的渴求占据了一切本能的上风,他竭力去找那个求生的唯一可能。
在不断的踏柱行壁里,封十三无法喘息,肺部犹如烟熏火燎,擦出了血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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