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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馀孽“长宁侯曾五次下诏狱。”……
惑悉嘴硬,骨头也硬,可到底是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管你从前是何等的威风凛凛,诏狱走一遭,那就是过了一回生死道,像他这样一进就是三四年的,早已蓬头垢面地死在了枷锁里。
血腥味,焦炭烫开了皮肉……周遭都很安静,除了栏杆内呼吸粗重的野畜,只能听见炭火炙烤着铁器,时不时有来自别处的痛呼声嘶哑愤起,而此地没有人说话,墙角水声滴答。
也许只有到了这种境地,人才会恍然发觉做一具理智全无的行尸走肉未尝不是一种好归宿。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连痛都很麻木,迟缓的感官能察觉到有人正在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好半晌,惑悉才双目失神地认清了眼前的人。
他顿了下,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惑悉的相貌称得上是端正肃整。
哪怕是此刻被铁链拴着四肢,爬跪在沾满鲜血的杂草上,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难言的死气沉沉,也能依稀看出些往日的面相。
没有人会怀疑,一旦他恢复理智,稳住了不断抽搐的面容,再这麽微微一笑,比起猪狗不如地死在这里,或许在学堂之中,做个受人爱戴的好好先生,会更适合这个恶贯满盈的南蛮贼首。
“滋啦”。
一点儿火星跌进了水珠,迅速沸腾而後消散。
卫冶一手撑着歪斜的脑袋,他嘴角含笑,把玩着鱼隐,时不时半眯着眼隔空比划两下,似乎是在做一场好整以暇的游戏。
先前那点儿不祥的预感,很快被装蒜心得能出书的长宁侯收拢回去。
卫冶低笑起来,轻飘飘地说:“慌死了,还以为你到这就撑不住了,白瞎我三天两头地找你玩儿。”
“侯爷啊。”惑悉垂了垂脑袋,再擡头时,眼珠已经浮现出一种疯魔的假白,“这麽舍不下我,做什麽要抓我进来?当初跟我一起弄没了封世常,金银各半两,我吃香你喝辣,怎麽,不合侯爷的意吗?”
卫冶摇摇头,叹了口气:“给得太少,侯爷看不上。”
惑悉仍旧盯着他:“让我出去——活着出去,我就能给你更多。”
“进了北覃就别想着出去了,出去也是一个死。”卫冶说,“王勉王大人知道吗?他就死得痛快,可那又有什麽用呢,生前身後事,还不都是我说了算——那多憋屈呢,岂不是辜负了您呕心沥血,上蹿下跳这几十年?”
惑悉探着脖子,仔细打量了卫冶一下。
他忽然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怎麽还不杀了我呢?”
“不着急。”卫冶也笑,“怎麽说也是我苦苦追求了八年未果的人,好容易才落在了我手里,找你玩玩儿呢,别这麽抗拒。”
惑悉凝视着他,目光冰冷:“你想知道什麽?”
“图腾。”卫冶收起笑容,端详着他每一寸的反应,“我已经查明了,你不是南蛮出身,你是漠北人,潜伏多年不得回首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我真是好奇,好奇得快要死了,有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千方百计拿你做引,花僚只是你们的手段之一,目的就是勾起我对你们的兴趣——惑悉,这话该我问你,连命都不要了,你想要什麽?”
惑悉头发蓬乱,一字一顿:“我丶要丶出丶去。”
“不可能。”卫冶拒绝得利落,“你当我北覃是什麽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惑悉冷笑道:“那你我就没得谈了……”
“谁说的?”卫冶绕了一圈,挥了挥手,身後的童无微微颔首,应机而动,“来,也叫咱们惑悉惑大人尝尝花僚的滋味,免得总惦记!”
惑悉神色倏地一变,吞了下唾液,手指死死扣住身下的蓬草:“你敢——”
“我卫拣奴有何不敢,你不也曾拿这玩意儿买命麽,那会儿也没见你晓得怕,肯叫停啊?怎麽到了自己这儿,就知道厉害了。”卫冶嗤笑,“听听,真是稀奇,都什麽时候了,还由得你说不要就不要——这般放肆,本侯许了吗?”
诏狱的收押室总是比最冷的寒潭还要刺骨,而审讯间则永远烫得人眼眶发红。
卫冶说罢就起身,将这块闷热的地方空出来。
他在这里泡得太久了,早间服下的药物已经被烤化了,体内隐约阵痛复起,开始有些针扎似的疼意——然而卫冶面不改色,好似全无异样,只是在童无垂首拾掇花僚的同时,轻声叮嘱了一句:“过会儿回府帮我拿药。”
童无手上动作不停,“嗯”了一声。
这番交谈动静很小,小到让身处惊惧中的人感知不到。孔皓早已打开了窗,钱同舟的眸色沉沉,就站在卫冶的身後,看他的眼神如看走兽,只待卫冶一声令下,便能顷刻将他屠戮于此。
惑悉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小小的“美人枝”,齿间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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