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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注意到姹紫嫣红的奴婢堆中已然悄无声息溜走了一个瘦小的布衣。
长宁侯府的後院有片小竹林,种的是紫竹,再过几个月,就能吃鲜笋。
後边儿的府墙叫紫竹挡着,里头的人看不见,墙那边儿又连着一汪池子,言侯府的人也注意不到,卫冶小时候犯了混账事儿,没少走这道窄路逃到言侯府中求饶,後来年岁渐长,不好意思爬狗洞了,但不知为何,也一直没让人来修补——
结果让段琼月有日招福子玩儿时,发现了这处密道。
段琼月惦记着颂兰,毫不犹豫地抄了最近的这处道,她刚湿漉漉地爬出池子,跌跌撞撞就要跑去主院。
言侯恰巧坐在池塘边上垂钓。
一见荀止,段琼月就像脱水的鱼终于能喘过气儿似的,直接“扑通”一声跪下。
她相当熟练地装出一派讨人喜欢的天真慌乱,掐住大腿□□迫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泪流满面,哭求道:“侯爷……”
言侯吓了一跳:“琼月啊,一大清早的怎麽这般吓人——你这是做什麽呢?”
段琼月见他搭腔,愈发哭得死去活来:“让人欺负到头上了,文书不给就想查院,他们怎麽能这样!”
言侯闻言一丢鱼竿站了起来。
“走。”段琼月二话没说,快步上前拽起言侯的衣袖,“侯爷不在,陈子列去找那个王八蛋,府里头都快跟他不周厂姓了,您可得帮我欺负回去。”
“不周厂。”言侯一顿,“你可知来人?”
段琼月:“周署贤。”
言侯便是又问:“除了他以外呢?没有旁人?”
段琼月有些迷茫地摇摇头,不明白这有什麽打紧的。
言侯人不出门,心思却灵,早在钟敬直今日夜里安静得要命,恨不能手把手替卫冶将此事料理妥当之後,便以为一切到此为止。
可段琼月如今却急匆匆地跑来说,有人欺负到了府上……如若来人真是周署贤,那他做这事儿,钟敬直知道吗?
是为私仇,还是公势?
在心里想着,言侯便隐隐有了预测。
而等到迈步进了长宁侯府,亲眼瞧见周署贤眉眼间难掩的畅快,言侯眼中飞快地闪过几缕异色,这份预测几乎快要成了真。
“周大监可有用晚膳?”言侯笑不露齿,“龙渡堂那儿走了一趟,都还没歇过吧,就这般紧赶慢赶地来了,我当年若有你这样好的用心,圣人也不必时时叹惋我着实不成器……大人办事这样得力,怨不得钟大监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呢!”
周署贤识趣地挥下手:“按规矩办事罢了,不敢有一日懈怠。”
“既如此,那便照着规矩来,有什麽可吵的?”言侯说,“不周厂不比北覃卫,规矩还是规矩,规矩就得遵守,文书未下,那就是不能查院,何况文书未至你便将人提来查了,是看不起侯爷,也想越位代庖帝王意了?还是怕?”
监察一看言侯也来掺和,恨不能两眼一闭昏过去算了。
“不周厂办事自然规矩。”周署贤拱手,面色冷了下去,“只是侯爷这样几顶帽子下来,倒显得我们不是,就是再大的规矩,也不免落人口舌,叫人以为有私,不敢查呢。”
口舌之争最是无异,言侯不欲多言,盯着他们草草翻查便了事。
待不周厂的番子前脚走後,陈子列正好後脚请来了顾芸娘。
看见满院的寂静无声,面色沉痛,陈子列先是懵了一瞬,心说:“天爷,这是怎麽了……侯爷不还没死麽?”
顾芸娘伸手拨开他,露出眉眼精致的一张脸,仔细描过的眼角肿红了一圈。
她在院内粗粗地扫了一圈,又对着言侯静静地福了身:“既已查完,我便算作来迟一步,劳烦侯爷了。”
言侯暗暗吐出一口气:“方才是周大监带人来的……还望顾掌柜将话带到。”
“他不见得想见我。”顾芸娘平静地说。
“芸娘。”言侯脸上的笑淡了淡,“元甫去了,段眉走了,世上已经没有真心疼他的人了,除了你他还能想见谁呢?”
顾芸娘眼眶蓦地红了。
“去者已去,生者尚生,你不舍得他,他不舍得十三,可同样是不舍,你在逼他下一个决心,做一次动辄有如剥皮抽筋之痛的取舍,他却没有想过逼十三成什麽事,更没想过逼你放下。”言侯叹了口气,“芸娘……你做什麽非要让他伤心?”
顾芸娘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大概是想说句什麽。
童无忽然收刀入鞘,漠然地掏出酒壶:“劳驾,旁的都能改日再聊,心也可以改日再伤,倘若这药他今日灌不下,明日大家夥儿就得攒着力气哭丧——不过也不碍事,老毛病了,没准侯爷能扛住呢。”
顾芸娘:“……”
半刻钟後,在衆人眼中格外坚强的长宁侯人在诏狱,幸亏没死,无聊得快要闲出鸟气。
见是顾芸娘带着段琼月来的。
卫冶沉默了一瞬,顿时哑了火。
他在原先准备好的“一见到顾芸娘就要骂她个狗血淋头”以及“一见到顾芸娘就要提高嗓音狠狠哭个痛快”之间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随即长宁侯旁若无人地咳了一嗓子,硬生生憋下险些就要溢出的满腔情状,竭尽全力宠辱不惊道:“来就来了,怎麽还大包小包地带了礼……唔,酒壶是吧,那你还是放那儿吧,我过会自己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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