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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冶看了他一眼:“唔,分析得很清楚,那为什麽不干脆放着呢。”
北覃:“这些花蟹壳不仅在里头倒腾花僚,还在那里挖出了一个帛金矿——但这个消息,目前只有咱们自己知道,驻北军的人来迟了一步,漠北那边没动静,不知道知不知道,可问题是花督察……几位总旗和钱同知都拿不准主意,只好拖着不让人知道,抓紧请侯爷回去。”
卫冶冷静地说:“为防意外,先用暗哨把消息传回去。”
北覃微一颔首,专心听着指示。
他等了不到一息,等来了长宁侯不容忽视的一句话:“就地灭口,一个不留,此事谁也不准泄漏半分,违者按军法处置,以叛国罪论。”
北覃一顿:“是。”
卫冶面上不显,手心已然不听医嘱,再一次微微出了点冷汗——他忍不住心生忧虑,究竟为什麽,为什麽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啓平皇帝对权力之下的帛金最为渴望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金矿?
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了……可背後接二连三的无端恶意,却让人心生胆寒。
而卓少游出了江左的正门,却并未转头就走。
他一头扎进了衢州窄巷的破宅院,半生不熟地绕了好几圈,最後才在一窝燕子巢前头站停了。卓少游拿出图纸再次对了眼,确认无误後,一脚踹着墙壁攀了进去,半点没有方才在江左丢人现眼的那股劲儿。
今天日头好,李喧靠在躺椅上晒太阳。
有人不讲规矩地翻墙而入,落地的时候踩碎了一地叶,李喧恍若未闻,还在看着天。
卓少游说:“此行甚凶险,光一路上,我就碰着了三夥想劫杀我的人,反倒是太傅悠闲,外头风云四起,连在西洋的人都不得片刻安宁,您还能藏在小院子里躲懒。”
李喧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脑袋:“有人干的是卖力气的活,我干的是掉脑袋的活,分工不同罢了,怎麽,侯爷没给足报酬麽?”
“二十万两。”卓少游抱着长剑靠上墙,“师叔也好,您也好,真好意思开口要,侯爷这钱出得冤枉。”
李喧:“有些银钱不作军饷,就只能作战败的赔偿,这道理侯爷懂,出得就不算冤枉,反倒是圣人当年多痛恨先帝爷舍不得给军费,如今北覃卫的一批火铳从四年前用到今天,想送回西洋翻修一二,还得走宋姑娘的路子,英雄气短,实在唏嘘。”
卓少游随手折了一枚叶,递在唇边吹了一声。
李喧说得风轻云淡:“十万两你们拿去救人,剩下十万两要还回来充军,这账本就该这麽算。”
“听闻花督察一直盯着侯爷呢,那人是个初出茅庐的厉害角儿,没家没世,偏能得了圣人亲眼,被派来监督长宁侯。”卓少游似笑非笑,“能在短短一年时间,被圣人那样的多心之君比为‘纯臣’,能耐和手腕可见一斑,侯爷自然拿得出二十万两,可怎麽运过来,那就成了问题——尤其是河州边境都给人拦了,只进不出,搜查比抄家还仔细。”
李喧缓声而笑:“这年头做和尚,也能做得这般入世?”
卓少游不大在意地说:“青灯黄卷并非我所愿,做个凡人有什麽不好,总归好也几十年,苦也几十年,爱一阵,恨也一阵,树还没老掉呢,人就等不及先下去养它了。连侯爷那样天潢贵胄的金玉都悍不畏死,和尚来去一身空,更没理由将自身置之于度外……况且再说,出世哪有入世快活?”
陈子列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一句。
闻言,他眉开眼笑地说:“好说,快活事儿不少,你俩这般趣味相投,怨不得隔了八千里,太傅也要让我给你带路。”
後他一步进门的封长恭缓缓擡头看向卓少游,眉间平静,颔首示意:“卓公子。”
“卫冶避不开花连翘的眼,但花酒间可以。”李喧擡手一指两人,“侯爷统管丝绸之路,沈自恪这些年没少从他们手里讨着好处,人情最是难还,官债更是非还不可,如今也该到他拿钱抵债的时候了。封长恭能讨来银子,陈子列能跟花酒间搭上路子,一来一去,这账就跟侯爷两清,不怕人使坏。”
这事儿卫冶知道吗?
卓少游听见这话便想问。
但他想了片刻,眼神不知为何又落到了封长恭脸上,想起先前他凝视卫冶的眼神。
那样淡,淡得像一阵风……可又那样凶。
卓少游最後松了口:“成交,但里头的勾当,不要让我师叔知道。”
李喧笑了笑。
用了晚膳,检查了这几日所做的策论与诗文,几人一道告别离开。路过唐家空了的宅院,封长恭略微往里瞥了一眼,没有告诉陈子列唐乐岁已经带着陈晴儿离开,在心里默默地把记下的账清了一笔。
再转眼,卓少游已经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视线。
“封公子,有人在使坏啊。”卓少游把长剑背得簌簌作响,金属扣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後肩骨上,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心情很好地笑起来,“精打细算不过讨一个欢心,是个可心人。”
封长恭收回视线,绕过了唐家大院。
“……总好过有人独木难支。”他看着西北遥遥的天际,仿佛嗅到了黄沙莽莽中一口清苦的药香。随後他默立许久,将那枚狼牙链子举到了眼前,衬着大火漫天,凶尖利牙的白骨露出些许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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