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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瑛“呸”了一句,喝道:“你无耻至极,你放屁!”
“无耻倘若能成事,那也是好的,总比埋骨无名,潦草收场,却不知是为谁强。”封长恭不紧不慢,“杨家世代驻守黎州,满门忠烈,你是杨家的小儿子,杨家二郎在数月前死在西域沙匪手上,这对你娘杨薇蓉,杨大帅,想必是个不小的打击。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只想自己,也该为她考虑。”
杨玄瑛挣扎的动作一凝,目光尤甚怨恨。
封长恭却不往心里去,反而从他身上,看到了些自己当年苦大仇深的影子。他不合时宜地笑了几声,像是要把一切过往抛之脑後。
陈子列在一旁不出声,任不断也就环臂抱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封长恭摇了摇头,双手微微合拢,并指按在杨玄瑛发上,迫使他学会低头:“杨前锋,你的清白正义弥足珍贵,但你应当明白这从何而来,更应感激涕零,而非刀剑相向。若非杨大帅早年跟过卫元甫,她便求不到我,这忙我也不会帮,今日你们黎州守备军就该饿死在这里,要麽无旨打出关外,或者跟百姓抢粮。”
“你安的什麽心,你以为我没听见!你是想……”杨玄瑛语气稍缓,但仍怒目而视,“我杨家做不出这结党营私的下作事,你这是挟恩逼报,枉我还拿你们当兄弟!”
“这话你大可回去质问杨帅!如果你自觉这话站得住脚。你替她把人情斩得这般不容小失,可敢扪心自问,大义灭亲的事你做得出?你所行之事当真是为‘大义’?而非你意图维护自身‘出泥不染’的私心?”封长恭目光嘲弄,似乎能看透人心。
“带他走吧,杨府那边我会去说。”陈子列似有不忍,张口开脱一句。
封长恭凝视着杨玄瑛片刻,转回身,跟陈子列颔首示意,低声道了句“多谢”。
任不断一手捆着杨玄瑛,拦下他:“上哪儿去?”
封长恭往外走的方向不是去客栈的路。
“侯爷大约是不想见我,我——”封长恭说到这,原先稳扎稳打,便能打破防线的声音忽然停下来。
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地顿了顿,静了须臾,方才在重新喧嚣起来的闹市口勉强挤出一点笑。
封长恭没有再试图辩解什麽,他伸手摸了摸枣红小马的马鬃,这是在安抚情绪。
在任不断很是不解的目光中,封长恭轻声道:“我刚才情难自己,不小心唐突了侯爷,这会儿只怕不便同檐而居,今日我便宿在别处……唔,之後再一块儿回北都。”
说完,他像是身後有人赶似的,马不停蹄便没了影。
此地瞬间只留下一脸茫然的任不断,面露菜色的陈子列,以及垂眸望着地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杨玄瑛。
这一刻,任不断在想:“怎麽,这年头久逢故人抱个男人,也这麽讲究分寸吗?”
而陈子列则是对封长恭那点时常荼毒自己的心思略有揣度。
他异常麻木,同时还头皮发麻,在心里不住嚎叫:“怎麽这年头耍个流氓还带百转千回唱大戏的啊!都是千年的王八,搁这儿演什麽小嫩肉呢!”
事实证明,这样费心思的筹谋总是有益处的——尤其是撞上了个闲话格外多的碎嘴子。
翌日清晨,当陈子列跟封长恭两人一同上访杨府,顺带丢回去一个默然成了锯嘴葫芦的杨前锋。
胆战心惊苦等一夜,却并没有等到姓封的人来的长宁侯“啪”地一声摔开门,猛地拎起还在沉眠的任不断,上下使劲儿甩了甩。
“别睡了,还睡什麽,起来起来赶紧的快起来——”卫冶捏开他的嘴,使劲儿反复晃了好几下,等到任不断终于不堪受辱,怒而睁眼,就差拎起雁翎跟扰人清梦的长宁侯一决高下。
卫冶松开手,丝毫不觉自己行为欠抽,特理直气壮地问:“昨天让你盯着人,人呢?”
“你有病吧,我怎麽知道……”任不断脑门上的愤怒都快积累成阴云密布,他活生生给气笑了,在无语凝噎中忽然想起什麽,一边冷笑,一边说,“哦,你是想问十三吧?”
卫冶极不情愿地沉默片刻:“……嗯。”
“该!先前让你回信你不回!这下好了吧,生分了吧!”任不断只想冷嘲热讽,“人也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你说说你,多大的年纪,多小的心胸,人十三连你干那麽些混账事都能忍下你,你倒好!啊,你——你现在搞得他稍微靠近你一点,就怕你生气!自己跑出去住了,就怕他抱你两下你就不高兴!你自己说你是不是造孽!”
卫冶:“……”
个中事宜哪怕到了现在,他也实在没那个脸往外倾诉。
于是很要面子的长宁侯只好一脸讳莫如深,无奈认下了“造孽”的罪名。
外边儿的天已经亮了七七八八,差不离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该出发。这会儿叫起任不断,倒也不算醒得太早,是以向来把下属当牛使唤的长宁侯并没有太多的自责。
他坐在床头,盯着睡眼朦胧的任不断看了半晌,直到把人看不自在了,才倏地起身。
任不断坐了起来,揉了揉眼:“不过不打紧,他说了今日会一起回北都……而且看他那态度,倒也没什麽脾气,可见这几年不见,磨好了性子,不跟你似的,活到七老八十估计还这麽欠收拾——”
卫冶背对着他:“不断。”
每次卫冶叫他名字,多半没什麽好事。
任不断在“应下吧”和“管他呢”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试探的鼻音:“嗯?”
卫冶:“若是有人对你图谋不轨,那你……”
任不断惊讶地看他一眼,大概是没明白这麽显而易见的答案有何询问的必要,他掷地有声道:“先下手为强!”
卫冶欲言又止地扭头看他半晌,转身便走:“算了,当我没问。”
门再一次被“哐当”甩上。
下一次再打开时,任亲卫已然将自己拾掇出个人模狗样,准备在啓程之前,把人事不干的长宁侯狠狠抡出一个抱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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