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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来由地,我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
耳边,骤然嗡了一下,剧烈耳鸣引发的晕眩由上而下覆盖了我全身。
导游的嘴在一张一合,奇怪的是,我好像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只能看到她脸上那种专注于工作的热情,似乎洋溢着笑容。
但只有断断续续的字句,我大概能通过读唇语拼凑揣测出来。语义完全是混乱没有逻辑的。
“湖……水生植物、动物、海绵和栉水母……大于5毫米的降雨……”
“……请勿……榕树”
“灰色、高大、细长……长有枝干和根系……纤毛……”
“……并向……许愿。……保护。”
我整个人都在摇晃,视野骤明骤暗,所有事物和声音都开始不停闪烁。
她的话语忽然又清晰流畅起来,是一段似乎很正常的科普。她说:
“海绵和栉水母是群聚肉食性生物,对食物的需求量极高,请定期投放足够的食物。纤毛是属于海绵和栉水母所有的。”
她又喝了一口水。
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侵袭了我。
不对,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厉声道:“别喝!”
就感到身边人一动,是张哥一下子到了她身前,让她保持前倾,握拳向上击打在她腹部让她吐出来。
视野的晃动又骤然停止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恢复。
我茫然看她,又环顾,发现其他人都猛地一下从静止中解放出来,有一种极度明显而令人晕眩的凝滞感让我又一阵犯恶心。
但是,这时候我就看到,导游原本一直不太健康的脸色变得非常红润。
一层前所未有的寒意席卷了我全身,刺得我骨头发凉。
因为此时,导游整个人正在快速衰老瘦小,她的脸上一下子爬满了细纹,细纹之下窸窸窣窣地好像有东西在蹿爬。这使得她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极度陌生,但又和我印象中的某个画面重叠起来。
因为极为短促的缩水,她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无比松弛,径直趿拉下来,一层一层地,坠在一起,好像是某种繁复的交领。
她的神色忽然也变得安宁起来。
我浑身僵硬,看她往前走了一步,老迈的手上满是斑点,向我伸过来,指甲里是丝丝缕缕头发一样的东西。
导游专业而娴熟的语调,微笑着,很有古韵地说:“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后半段的尾音,变成了极度喑哑杂乱的嗡森*晚*整*理嗡声。
还没有摸到我的头,那只手一下子停住了,接着是整个人,好似云锦披帛一样,飘飘然地四散,无数细小乳白好似虫卵又好似蒲公英的东西没入风中。
“哒。”
只有一颗仿佛腐烂了许多天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一路沾了砂砾,最后滚落进被收割堆叠的某个草垛中。
空气里,只有草木繁茂的清香萦绕。
我的视野里还残存着那张巨大而惨白的脸。
某个我以为是幻觉,但无法理解含义的画面又出现了,这次更加清晰。
我看我,不,更像是我的视角依附寄生在高六身上,在一块深潜的巨石中,发现了一位苍老的妇人。那张从青石中爬出来的面孔,和此时异变的女导游是一模一样的。
妇人启门图,我在高六脑海里喃喃说。
可以相信张添一,进门,走到墙里去。我又对高六说。
但接下来的画面,却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高六的视野。
她和一群好心的陌生人一起逃亡,那个有着导游长相的女人,十分温柔牵着她的手,几乎是温情脉脉。边上还有几个似乎搞不清状况的年轻人在边上插科打诨。
周听卯也在那里,一语不发呆滞着,偶尔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含糊应一句。
另一半的视野是我自己的。
很奇怪,我打了个哆嗦,就好像那个画面里,我是一名玩家,而不幸被我寄生的高六是那个可怜的游戏小人。
我的视野里,只有一个巨大的、被无数树根拱卫的东西。
她,不,祂是十分仙意凛然的,浑身满是华美而无比洁净的衣袍,衣摆长长散开。
它透明的胸膛下,高六正痛苦地沉睡在其中,边上涌动着无数颗苍白巨大的人脸,上下一碰一碰的,好像在慈爱地亲吻她的额头。
其中一张脸在剧烈地不停尖叫,是已经剥皮异化、四肢反折的那个周听卯。
他声嘶力竭,痛苦地嘶吼着:“许……愿……”
一瞬间,好像从深水之中终于找到了钩锚,那个“仙妃”猛地从深潜中浮现出来。她原本在黑暗深水里青色的衣袍一变,瞬间恢复成了鲜艳的红色。
就像一袭无比华美的,能满足所有渴望和幻想的,血色嫁衣。
那张惨白的巨脸拖着血色嫁衣,猛地撞开水面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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