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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藤丸立香真的不好说哪件事更令她感到疲惫:是在幻境里花上以百年论的时间治理一颗烂透了的星球、带领军团征伐银河、并在最后的大叛乱里被结实地杀死一次,还是再次意识到原体这种生物的心理年龄普遍没有超过五岁。
别的不说,眼前的康拉德·科兹和费鲁斯·马努斯就是非常好的实例。
“两位先生。虽然这个除了金光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的环境里确实缺少一些参照物,但难道你们以为我没法分辨出来这里刚刚台风过境吗?”藤丸立香扶着额头说,“还有,上次我来的时候明明给这里弄了点起码的家具,就算没人想用的话拿来标识具体方位也是好的——那些东西现在去哪了?”
“什么台风过境,我们只是进行了一些久别重逢的兄弟间应有的‘友好交流’而已,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本来形态就不太稳定,现在更是在对手的攻击下快要失去轮廓,变成一团黑色粘体的康拉德·科兹如此申辩,并且对此毫不在意地吃吃笑着。他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做惯了恶人,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他对自己的底线已经放得非常之低,有这种表现也并不令人意外。倒是原本余怒未消、依然显得气势汹汹的费鲁斯·马努斯在听到后一个问句的时候,那张完全由帝皇灵能的金色火焰构成的面孔陡然显出了一点尴尬。
“父亲上次来视察的时候把它们拿走了。”费鲁斯选择性地直接回答了第二個问题,“使用灵能凭空造物是种很稀有的法术,他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藤丸立香盯着这两个原体——或者从视觉上直接接收到的形态来形容,两个有点飘忽不定的虚影——看了几秒,最终决定还是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在精神需要休息的前提下,还是暂时别去追究他们到底为什么又打起来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拥有物质实体,只要有这个想法就能随时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宽宏大量一些。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向前伸手——然后从空无一物的位置中“摘出”了某种无色半透明的大块晶体簇,就好像它原本就挂在那里,她只是普通地做了一个拿下来的动作而已:“就是这样做,在我们那边虽然很难一下做出这么大规模的,不过单就技术而言没什么难度。”
虽说能理解她是在为解答费鲁斯·马努斯(或者说帝皇)的疑问进行包含实际演示的解释说明,但即便在亚空间里,这个景象对两个对灵能只有最基本认识的原体来讲还是太莫名其妙了一点。这种很难凭纯粹的理性和逻辑理解的事情,或许看了再多次也难以明白其中的原理。
“原理的话,就是像要使用塑能系法术那样聚集四周逸散的以太,但是不给它们将要形成的东西任何具体的指向性。如果能安全成功地结束工程的话,做出来的结果就是这种以太块。”藤丸立香挥了挥手里的晶体簇,“这玩意儿没什么用,但因为以太本身属于能量的一种,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符合质能守恒定律,所以可以——”
她突然转身,像是掷铅球一样地将晶体簇扔了出去——
“——这样!”
那一大块半透明的晶体毫无预兆地在金色的天幕下凌空爆炸了。
“但是这么做的性价比非常低。”藤丸立香就好像知道旁边的两个人在想什么那样,转回身来补充说,“特殊情况下打战术时另说,一般情况下用这种魔术产物做爆炸物,效能远不如直接用魔术搞一个爆炸出来。
“再然后,基于这个基本的成型理论,在收束以太时以某种手段为其附加相应的概念的话——”
藤丸立香再次向前伸手,这一次她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摘出”了一把在剑柄尾端装饰着红宝石的仪式匕首:“——就是所谓的‘凭空造物’了。”
费鲁斯·马努斯盯着那把短剑看了一秒:“这个……法术,它的极限在哪?造物的体积、质量或者复杂程度之类的因素会影响最终产物的完成度吗?”
“我的情况是不会。”藤丸立香回答,“虽说在能达成‘凭空造物’这一效果的魔术之中,最常见的方式是由术者自身的想象为以太附加概念,这种成型技术被称作‘投影魔术’。但那种方法要求术者能在原子构架级别理解自己想要造出的事物并通过想象完美地将之复刻,对我来说太难了,根本学不会。我基本上算是召唤术士嘛,所以我‘做东西’的方法严格来讲是一种降灵术。”
康拉德·科兹对此显现出了一些兴趣:“降灵术?那种用各种仪式招摄特定死者的灵魂并与之沟通的法术吗?”
“唔,提到降灵术的灵首先想到人类的灵魂也很正常,不过广义上的降灵术适用万物有灵论,大致上就是一块石头一根草或者用久了的东西都有自己本身的灵魂那种。”藤丸立香解释,“对我来说,以魔力编织物体的过程是:首先从四周或者从自身汲取需要的魔力,然后从‘数据库’里拣选出相应的概念或者传说之类的、能作为物体‘灵魂’的东西,让这两方相互结合,借由非物质的灵魂对物质的形体自然存在的影响
;力,以太自然而然就会固化成我想要的样子。”
说话间,藤丸立香为了演示,顺手又从半空中拉出了一柄爆弹枪,歪歪扭扭地把这件对她来讲太大了的武器丢给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的费鲁斯·马努斯。
“这种手法因为物品成型的过程基本上是自动完成的,所以不需要考虑施术精度的问题,只要魔力足够的话就什么东西都做得出来,概念本身不出错的话在强度上和实物也没有任何区别,对我这种半桶水非常友好。要说极限在哪……不如问问帝皇可不可以在这里试试吧!反正我早觉得帝皇该考虑一下手下员工的居住环境了!”
低头研究那柄仿佛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爆弹枪的钢铁之手原体抬起头,疑惑地说:“你想怎么问?用灵能传心术吗?”
然后他就发现,藤丸立香手里已经又擎了一柄凭空出现的金色权杖——仿佛通体鎏金,雕饰华丽,顶端塑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标准帝国天鹰,在线条处镶嵌着碎钻,整体来讲非常的“帝国”。
这种带特殊标志、有特殊象征意义的物品显然不是并未自认“帝国人”的藤丸立香自己会选择做出来的,那么……
“帝皇干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控诉,“我才刚问他想要什么建筑风格,他就把这东西塞给我。他肯定一直在偷看。”
“那是什么?”康拉德·科兹有点好奇地问。
他当然不是在问那根权杖的外形或者它代表的意义之类的事,因此藤丸立香的回答也跟上述问题毫无关系:“类似帝皇所属亚空间领域的管理员权限之类的东西,好像拿着这个我就可以调用帝皇的灵能作为以太使用——虽然我知道我拿了这个就不应该抱怨,但我也是真的很希望他能把外观弄得低调一点……”
少女叹息着,为集中精神进入冥想而闭上了眼睛。
几乎就是在下一个瞬间里,在场的两位原体立刻就明白了,为何藤丸立香从幻境中刚一挣脱出来,就明确地将他们二人争斗的余波形容为“台风过境”。
以太聚集而成的湍流开始暴烈地涌动时,带给人的触感真的很像台风。
这是一个很难形容的过程,就仿佛他们所处的空间本身也很难以形容那样。亚空间的浪潮所带来的景象往往很难用理性与逻辑来解释,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样。藤丸立香只是闭着眼平举着从帝皇那里得来的权杖,面容平静,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以太的波涛却以一种奇异的规律冲刷着四周。
最先出现,或者说,最先被发现的一个改变是重力出现了。二位原体都在某一个瞬间里感受到了明确的垂坠感,而正当他们调整了原本因为胡乱飘着而有些角度偏向的体态、做好下落的准备时,洁白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便恰到好处地在他们的脚下显形——紧接着的是厚实华丽的地毯,雕刻精美的立柱,歌功颂德的壁画,庄重典雅的陈设……四周的一切仿佛蔓延开的全息投影那样凭空出现,在几个呼吸间便铸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而且建筑物本身还在继续向四周延伸。
康拉德·科兹首先开始在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建筑中好奇地移动。他看似克制地没离开原地很远,但干的事情可远称不上克制:在一阵似乎稀松平常的东摸摸西看看之后,他来到了一面绘有大远征时期帝皇带领的某场大捷壁画的墙壁边上。他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分辨它描绘的具体是哪一场战役,然后在皱着眉的费鲁斯·马努斯准备出言提醒的前一秒,陡然间伸出手,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中用他的指甲——考虑到他现在的形态,也并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指甲,总归肯定是大差不差的什么东西——以几道斫痕精准地剜掉了壁画上帝皇那被着重描绘得庄严而光辉的面孔。
很难确切地说他干这件事的时候抱的什么心思——是单纯发泄不满的恶作剧,还是真的对帝皇心怀愤懑,又或者二者兼有。反正在他做完坏事之后,他倒是立刻在费鲁斯愤怒的咆哮声中露出了一个很满意的笑容。
……又或许,帝皇的壁画只是一个理由,他只是想在此用各种各样的办法不断挑衅费鲁斯。
然而在这挑衅真正被升级为冲突之前,他们却同时惊讶地发现,墙壁上被破坏掉的那一部分正迅速地恢复原状。
“我在此处为魔力赋予的‘概念’是‘第三十个千年中某一瞬间的泰拉皇宫’。”藤丸立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冥想,顺手把跟她人差不多高的长杖戳在地上,“因为概念上是被定格的‘一瞬间’,所以内部的景象不会变化。就算一时遭到破坏,环境中的以太也会自行依附概念,让被破坏的地方变回原样。”
费鲁斯·马努斯对此没什么反应,康拉德·科兹倒是带着明确的不满咋了一声舌。在他转回身去,把那面墙上的壁画当做某种大型野兽磨爪子用的抓板之前,藤丸立香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另外,帝皇想要和你单独说点话,康拉德先生。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你。”
她持着权杖大步流星地朝着康拉德·科兹走去,金灿灿的双头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当中熠熠生辉。
“接
;一下灵能通讯?”她毫不在意地将那支带有强烈象征意义的权杖伸到了康拉德·科兹面前,而后者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非常嫌弃的表情:“我能拒绝吗?”
他这么问。
但从他在发问的同时已经向着那柄权杖伸手的这一点来看,他非常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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