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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的沙弥口中还念叨着“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①。
人一着想,要如何撒手?将种种虚妄都放下呢?
她忘尽前尘,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还要再跌一次悬崖吗?
纷涌的思绪总是在无法预料的时间如浪潮扑面打*来,裴琢玉只能通过抄经让它们沉寂下去。
可抄经、供奉无非是为了保清河平安长宁,裴琢玉又哪能真的获得自在?
寺中的尼师和蔼亲切。
裴琢玉坐在佛堂中,迷茫地询问:“记得不能放下吗?”
“不是。”
“忘记是放下吗?”
“不是。”
“敢问尼师,何为放下?”
尼师道:“放也不放。”她注视着裴琢玉,温声说,“苦念放下也是执与妄。”
裴琢玉似懂非懂。
她抛弃的前尘,与其说放下,不如说回避对吗?
裴琢玉在自己的苦海中沉浮,苦参抛去尘心之道。
但有情根没有慧根,要怎么才能将一切都参透呢?
还没等她从沉沦苦海中出来,来自长安的人就到了。
永福寺是皇家敕令建造的佛寺,纵然不属于官寺之流,可也处处以皇家意愿为行事准则。
跟裴琢玉私底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为了她得罪清河公主府。
“我不回去。”裴琢玉说。
可这四个字没有人会听,公主已经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将人带回去。
来的都是暗卫,是训练多年的好手,纵然裴琢玉有点对付地痞无赖的拳脚功夫,也不可能是这帮训练有素暗卫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拿下了。
裴琢玉不满,可又无可奈何。
她不明白,清河公主又将她带回去是为了什么?公主所赐之物仍旧在公主府中,至于行路的钱财,也都留在新安馆舍中,她身上唯一跟公主有联系的只有那枚玉佩,难不成要取回去留给驸马吗?
裴琢玉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噙着微微的泪,泠泠的,又因种种情绪交错,像是泛着寒光。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回荡不已,裴琢玉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从稀薄的空气中,得到那么点支撑自身的力量。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
她始料未及,她只愿意选择逃避。
清河公主府中。
一找到裴琢玉,便有人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赶回长安传消息。
“在永福寺中?”宁轻衣气狠了,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她咬牙切齿道,“难不成是想遁入空门吗?”
那暗卫低着头,又继续禀告道:“裴娘子除却行医,便是为殿下抄经祈福。”
宁轻衣没说话,咳得撕心裂肺。
她的面上浮现一团病态的嫣红,明明还未到秋风瑟瑟的秋凉时节,宁轻衣便已经难经受那风中的微凉之意。控制着量的毒。药对她身体造成些许侵害,而裴琢玉一声不吭的出走让她大受刺激,情绪起伏极大,反而造成身体的崩溃,重又坐上了轮椅。
“殿下,裴娘子还是挂念着您的。”碧仙劝慰道,这段时间真是愁白了头。她跟钱白泽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寄希望于崔萦吧——结果她哇哇大哭,甚至想要背着小包袱去找裴琢玉一道浪迹天涯,让长公主那边也哭笑不得。
“挂念?”宁轻衣抬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有些绝望道,“她就算抄写一千卷经,又有什么用?能给我祈来什么?痛心吗?”
“裴治没有选择,只能与朝臣虚与委蛇,斗智斗勇,而裴琢玉,我给了她选择,她可以不去做那些事情。或许,留在我的身边,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一种桎梏。”宁轻衣越说越泄气,那些曾经欢好的记忆变成了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她甚至想着,为什么将前尘尽数忘尽的人不是她。
三番两次被抛在后头,怨与愤恨,也从爱意中逐渐滋生了。
碧仙听着宁轻衣丧气的话语,暗叹一口气。
这些日子听殿下说了许多回了,可不管外人如何劝,殿下都听不进去,只能等待裴娘子归来,才知道缘由。
“未必是裴娘子恢复记忆。”碧仙想了一会儿,说。
“那是什么?”宁轻衣抬眸睨她。
碧仙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裴娘子知道长安的事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驸马”一事为了效果,在长安其实闹得沸沸扬扬的。长安和新安县并不是只有她们的人往返,走动的药材商贩乃至鲁王安排的人,都有可能带去消息。而她们这边闭口不言,恐怕在裴琢玉看来,是个雪上加霜的后果。
宁轻衣呼吸一滞。
不管是告诉裴琢玉真相还是让她继续抛去痛苦的记忆,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选择。
宁轻衣抿了抿唇,心中还是委屈。“我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我没将她当作谁的替身,她就是她,她怎么还不明白?就算是从流贩那里得到假驸马的消息,为什么不选择回来问我?再说了,就那件事情传出去,假驸马被处置她听不到吗?”
她隐约明白了裴琢玉的动机,可她还是恨。
恨多年前和如今的言而无信,恨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别。
她在裴琢玉心里,到底算什么?认为写上几卷经就能让她美满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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