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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1页)

第二十二章

柏林墙拆除之後第二年,我去拜访莱纳当年的公寓,更准确来说,是在楼下偷偷仰望它的小阳台和窗户,手里拿着地图,假装是在找路,看了几分钟就走了,免得哪个过分谨慎的邻居报警。阳台上放了两张可爱的白色小木椅,一左一右把圆形咖啡桌夹在中间。卧室窗户挂着斑马纹窗帘,窗台上有一整排养在矿泉水瓶里的植物。我想象一对年轻情侣住在里面,一个起居室,一个卧室,足够容纳他们的生活。出于突如其来的鲁莽和好奇,我折返公寓楼下,门是开着的,早就没有门房了,连门房的住处都租了出去,对着走廊的窗户已经用砖块砌上。我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像个不知所措的客人,确认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责我行为可疑,这才走上楼去。

那是个工作日的中午,星期二,也可能是星期三。我敲了敲门,做好了无人应答的打算。很快有人开了门,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男人,牛仔裤口袋里塞着一部随身听,他可能本来就在等什麽人,脸上挂着笑容,一看见我,笑容就消失了,变成装饰着礼貌的警惕。他摘下耳机,问我想干什麽。

“我找比德曼先生。”我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这里没人叫比德曼。”

在他背後,我能看见起居室。当然翻修过了,换了地板,贴上了柔和的淡橄榄色墙纸。靠墙放着布面沙发,旁边的小矮柜上摆着电话,还有一个相框,照片里一对搂抱着的男女对着镜头大笑。果然住着一对情人。天花板也重新油漆过了,一盏球形吊灯像巨大的乳白色虫蛹一样垂挂下来。戴耳机的男人往外走了一步,虚掩上门,阻止我继续窥视。“听着,要是你不确定地址,回去查清楚再来,嗯?我不记得这栋楼里有谁叫比德曼。”

“抱歉。”

“不要紧。”

门关上了,上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异常响亮。我还在想那个起居室,在我的脑海里,莱纳的形象仿佛印在半透明的塑料片上,雾蒙蒙的一层,一个剪切下来的幽灵,以拙劣的手法叠加在起居室的图像上。这对情侣一起吃早餐的地方,莱纳曾经站着读报纸。被自行车车轮反复蹭出一道一道黑色痕迹的墙角,现在放着吉他。厨房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窃听器,像死掉的甲虫一样被遗忘在墙缝里。科里亚的靴子同时踏过新的和旧的地板,在想象中,我看着他把莱纳从卧室里拎出来,拖过尚未存在的长毛绒地毯,让他坐在此刻新租客们摆放电视机的地方。

如果科里亚想来问安德烈的事,那就是浪费时间了,他什麽都不知道。莱纳这麽告诉科里亚,说得飞快,就像他已经复述这句话很多次一样。

但科里亚不是为此而来。安德烈已经不在他的雷达监控范围里了,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克格勃已经另有打算,科里亚不像“赫尔曼先生”,不喜欢摆出虚假的友善姿态,用二十个设问句引出实际内容,他直接把交易条件摆在莱纳面前:如果不想继续被斯塔西骚扰,那就当克格勃的“渡鸦”。

又是黑话。莱纳已经不能更厌倦黑话,这一个一个原本普通的单词,被强行借用过去,安上阴暗的潜在含义。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在这个只有零星家具的起居室里,他没有逃避的空间,只能躲进自己脑海深处,木无表情。科里亚把这种麻木解读为困惑,开始解释什麽叫“渡鸦”,这是性诱饵的代号。克格勃瞄准了一个刚刚从华盛顿调来柏林的美国外交官,这人对此前派出去的三只“燕子”都不感兴趣,是时候试试光谱的另一端了。

相对于女性“燕子”,男性“渡鸦”不太常见,几乎总是勒索的前奏,那一次也不例外。科里亚不愿意用苏联训练的“渡鸦”,他们一旦被捕,克格勃很难摆脱关系,换作其他时候,克格勃也许不介意让人知道,甚至会故意炫耀,但在1956年,隧道事件过後不久,他们不太乐意时隔几个月又制造一场外交危机。莱纳是一份可以随意牺牲的资産,如果一切顺利,那就一切顺利。一旦有什麽出错了,克格勃可以轻松把他扔掉,没有什麽损失。也许安德烈一开始看上的也是这一点。

“收拾一下你自己。”科里亚说,这个建议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不太舒服,“你看起来像只死了两个星期的老鼠。我给你十五分钟,我们有很多准备要做。”

住在一楼的门房想必又一次目睹莱纳被押上汽车,也许马上打电话给斯塔西报告了这件事,说不定也打给中情局,那时候几乎每个柏林线人都同时服务两个以上的主顾。科里亚没有蒙上莱纳的眼睛,目的地并不是什麽秘密,那是家酒馆,还没到营业时间,大门紧闭,门上方安装着巨大的霓虹灯管,因为是中午,都没有亮起。“金色鹈鹕”,熄灭的灯管拼出这几个单词,一只金属鹈鹕衔着鱼,站在首字母旁边。科里亚带着莱纳从侧门进去,司机没有下来,车门刚关上就把车开走了。

这并不真的是个交易,现在想来,只不过是用一头豺狼换了另一头豺狼。这是莱纳第一次去“金色鹈鹕”,但远远不是最後一次。常客们对他没什麽印象,记得莱纳的零星几个人,一致认为他“很安静”,没什麽值得一提的特别之处。也许他觉得无助,也许觉得愤怒,又或者什麽都不觉得。不过,像他这样一头习惯于服从命令的小羊,再次有人把项圈套到脖子上,也可能是一种解脱。

——

安德烈并不十分热衷去酒吧,搬到德文郡超过一个月了,一次都没有去过。他在埃克塞特一所暮气沉沉的寄宿中学里找到一份教德语的工作,一周上课四天,周一和周三高年级,周二和周四低年级,周末还要监督一大群十四岁男孩在草皮稀疏的院子里踢球。

他用“莫里茨·朗格”这个名字,是六处分配给他的,连同一段僞造的人生,附带各种必要的推荐信,证明“朗格”受过良好教育,过去三年受雇于西德一家并不存在的贸易公司,品行正直,富有责任感,如此这般,今年因故返回英国,并且不打算再离开。他还准备好了“为什麽回国?”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校长并没有问。校长是个雪茄不离手的小个子,要是不挺起腰,就要消失在办公桌後面了。他养着两只伯恩山犬,面试的时候,那两只壮硕的狗就趴在桌子下面喘气,口水滴在安德烈的皮鞋旁边。

埃克塞特的生活很简单,轻易就形成惯例。学校提供餐点,为了减少和其他人说话,安德烈总是早早地来,在专门留给教师的松木长桌旁匆匆进餐。他不是个严厉的老师,如果学生在他讲解语法的时候睡过去,口水流到动词变位表上,那也无所谓。如无必要,他从不在休息室久待,那地方让他想起霍恩斯比喜欢去的俱乐部,挂着天鹅绒窗帘,充满香烟烟雾,即使白天也很昏暗。疲惫的教师们谈论板球赛得分,季节性暴雨,和本周闹出最大麻烦的那个男孩。安德烈不讨厌也不喜欢男孩们,学生对“朗格先生”报以同样不冷不热的感情。这家中学的大部分学生来自埃克塞特本地,或者附近的城镇,父母可能是渔民丶家具商丶手工业者,或者新移民。百分之九十的男孩这辈子唯一被迫使用外语的场合就是学校。

有些中学就像低洼地,聚集了被雨水和泛滥河流冲刷下来的各种沉积物。安德烈思忖有多少夹着尾巴回来的间谍最後走进了公学,试图把破碎的德语丶法语或者阿拉伯语句子塞进目光呆滞的学生脑子里。安德烈怀疑教世界史的威廉姆斯先生是他的同类,但这只是不太可靠的直觉,他没有证据,也不想去找。故意搅动低洼地里的死水,是一件不礼貌的事。

在其他人——老师丶门卫丶清洁工和教区牧师——的印象里,“莫里茨·朗格”先生总体而言是个令人愉快的人,举止得体,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校长和门卫,在埃克塞特的几年里,从来没有过绯闻,似乎也从不喝酒。有人声称“朗格先生”在外国结了婚,妻子是个捷克人,因为签证问题来不了英国,但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从学校保存下来的旧照片里,时常能发现“朗格先生”的踪影,但他给观察者留下的要不就是背影,要不就是模糊的侧脸,不过姿势很自然,让人说不清楚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故意躲避拍照。

每隔两周的星期六,是学校的郊游日。老师们轮流带男孩们去远足,钓钓鱼,学些野外生火或者系水手结这样的技能,下雨也不例外,校长深信恶劣天气更能锻炼身心。这是固定行程,如果有人留意观察,不难发现这家学校的德文老师每一个月都会出现在同一个露营地,身边围着吵闹的低年级男生。这是个靠近公路的营地,车来来往往,来野餐的人也非常多,春末尤甚,简直像个露天土耳其市集。一个刚搭起来帐篷歪倒了,里面的男孩们尖叫着逃了出来。附近坐着野餐的年轻男女摇摇头,露出宽容的笑容。一个路过的郊游者停下脚步,皱着眉,似乎担心男孩们的安危。

“昨晚下过雨,泥太松软了。”那个郊游者评论道,他戴着玳瑁边眼镜,灰白头发从猎帽下面露出一绺。就像其他郊游者,这一个也背着帆布包,手杖末端沾满了泥。安德烈上下打量他,又把目光转回学生身上。

“从伦敦跑到这里远足,不是太远了吗?”

霍恩斯比笑了笑,“来见老朋友的话,不算远。”

“老朋友有电话。如果有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通常不是好事。”

男孩们从泥地里找回绳子,重新拉起帐篷,两个高年级男生把绳子绕在木钉上,深深敲入泥土。滚了一身泥土的学生脱掉上衣和短裤,搭在手臂上,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几个提着铁皮桶的低年级男孩跟在後面。

“我需要和你谈谈。”霍恩斯比说,看向小溪的方向,“关于柏林,更准确来说,关于‘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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