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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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看太阳（第2页）

因为学校安排了在山顶的山庄吃饭，所以两人省却了准备午餐的步骤，收拾妥当後就去了学校。

出发前必不可少的领导发言环节，校长在台上口若悬河，孩子们在下面听得脑袋发胀。白锦轩站在队伍後面，身边是两位安排到任务的学生家长，一男一女。他看着林沛穿梭在学生队伍里面，对人数丶调整纪律丶分发太阳帽，领导讲话的时候，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就像是扎根在豆芽菜地里的一棵榕树，用硕大的树冠丶用垂下的枝条给那一颗颗小小的豆苗遮风挡雨。

林沛是个成年人了，身量很高，只是体重依旧低于他这个身高的平均线，整体看着很薄，给人一种恍若瘦弱的错觉。

白锦轩擡头看了一眼，头顶是香樟树的树冠，光线被枝干树叶切碎，只留点点残碎的光点落在地面，他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林沛时的光景，以及为什麽给林沛取名“小豆丁”。

那天天气不好，大雨连绵，空气中都是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还有一缕淡淡的幽香，只要是想起那天，这种独特的的气味就会再一次灌进白锦轩的鼻腔。

*

二十年前，楠市。

暴雨如注，闪电一次次划破漆黑的天幕，像野兽狰狞的恶号。斜坡两边娇艳的粉白蔷薇被雨水击落，洒落一地的花瓣。一条条小水流汇聚成蜿蜒的水蛇往下进军，携着花瓣，拢着暗香闯进坡底的排水口。

坡底垃圾桶旁躺着软软的一团。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一身精致小西装。可惜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还能看见尘土和血渍。

男孩圆圆的小脸已经毫无血色，长而黑的睫毛被雨水打得一颤一颤的，不知道在雨中躺了多久。

“啪嗒啪嗒——”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可以说干瘦的小男孩从坡道上跑下来，怀里捧着一捧粉白的蔷薇。

不知过了多久，穿西装的小公子意识慢慢回神。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闻到了一股幽香，夹带着雨水的味道强势地闯入鼻腔，清新淡雅。小公子睁开眼睛，看到了地面，看到了地面上踢踏踢踏的水珠。

雨真大。

小公子看了会儿跳跃的水珠，恍惚中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右脸亲密地贴着坚硬冰冷的路面。密密麻麻的冷意钻进身体，冷意强势刺激着意识回笼，头脑缓慢地过了遍今天发生的事情。小公子心有馀悸地看着地面，一口气慢慢送到胸腔。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雨这麽大，怎麽我的脸上没有雨水打下来？

转过脸，手艰难地撑起身子又撞到类似天花板的事物被打回来。小公子撑着身子仰头看，是一个绿色的大盖子，支在地面，靠在垃圾桶身上，自己正蜷缩在这一小片“遮雨棚”里。

小公子手指微动，手边摸到一片柔软。是一捧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雨水，更显娇嫩。

原来刚才闻到的是这个味道。可是，为什麽？这个小小的避雨地和这一捧花是谁给自己造的？

不容多想，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软软的，带着高兴：“你醒了！”

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个子很矮的瘦小男孩映入眼帘。全身只有两片脸颊有点肉，跑起来能看见抖动。一双眼睛黑且亮，像盛着荧光的黑珍珠。穿着宽大的灰色短袖和短裤，左肩处一块很明显的补丁。

小豆丁。小公子下意识想。

小豆丁手里拿着一个破烂的斗笠，正朝自己跑过来。灿烂的笑容让小公子想起了自己和父母在海岛度假时看见的阳光，尽管现在他们都在雨中。

“你醒了！”他走近又说了一遍，眉眼笑弯了。小公子这才注意到他右脸颊苹果肌的位置有颗小红痣。

更像太阳了。

小公子想起了自己美术课上画的太阳公公。一颗红色的小圆，外圈被黄色的光晕包裹。小豆丁这颗小红痣好像就是自己画太阳时那颗红色小圆。

小公子只觉得自己被雨水冻僵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热源是面前的小豆丁。

*

“祝同学们在此次研学活动中不仅收获快乐，而且收获知识，增长见闻！”校长一手拿话筒，一手往前滑开一个半圆，在空中又用手背拍了两下空气，声音自带激情。

台下掌声雷动，孩子们的瞌睡被吹走。队伍像是一只巨大的毛毛虫般缓慢有序的移动，林沛脑袋带着一顶小黄帽，手上拿着红色小旗子，身型清瘦，身姿笔挺，领着队伍往前走。

白锦轩在睡梦中曾无数次懊悔当年为什麽没有把林沛带走，也做过很多次林沛和自己两人互相陪伴长大的梦。但是在那些梦中，林沛的形象却总是模糊的，又或者说只有小时候的模样，他想象不出林沛长大的样子。

现在，他看见了，这个形象和小豆丁的模样重合，然後镌刻在心脏。

“走了，白先生。你在最後面吧，我和刘女士在两侧。”姓周的那名学生家长催促道。

“好。”

“白先生在看什麽？”刘女士看他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像是失而复得什麽珍宝一样。

白锦轩对她笑了笑，然後看向队伍最前面丶顶着小黄帽举着小红旗的身影，话语跨越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在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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