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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毒
“你自己说吧,你办的好差事。”
梁蕴品差清风阁的下人另辟了间厢房,一拂长袖端坐于案前,凌厉的眼神直逼得一心腿软。
“少,少爷……不若先让大夫进来为您诊脉?您的身体为重,等诊过了脉,我再同您细细分说,届时要罚要骂,悉听尊便……”
“呵。”梁蕴品看出一心试图转移话题,却也不好叫大夫久等,“请大夫过来罢。”
一心暂时躲过一劫,对梁蕴品的吩咐无有不依,手脚麻利地把大夫请到厢房,为梁蕴品诊起了脉。
“大夫,这药性十分猛烈,昨夜泄了一宿,今晨起身竟还有些……”
梁蕴品深知病患对大夫应当知无不言,仗着这大夫不认识自己,也顾不上廉耻心,将药性发作後的细节一五一十告知,叫一心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夫却越听眉头越紧,伸手撑开了梁蕴品的眼皮,又叫他伸出舌头。
“这症状……”
梁蕴品心中一沉,“大夫请直说,我都受得住。”
“公子放心,您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症状……”大夫掂了掂手,低声道,“不像是中了一般的迷情药,倒像是中蛊。”
“蛊?”
一心惊呼起来,被梁蕴品狠狠瞪了一眼,捂着嘴道,“大夫要不要再多看几眼,如此阴狠之物,怎会出现在我家少爷体内……”
“哎,恕老夫才疏学浅,对蛊毒仅有三分了解,确实无法下定论。”大夫摇了摇头,愁眉道,“但听公子方才一番讲述,加之脉象所示,确实不似中了春药。须知春药虽叫男子阳气勃发,乱人心智,却不能叫人心性全改,甚至出现幻嗅丶亢力丶谵妄,退智等奇症异状。所以老夫才大胆猜测,或许是蛊……”
“……那有没有可能,是毒?”
梁蕴品面如死灰,却不甘心,“若是比春药更刁钻的毒药,也有可能,对吗?”
大夫点点头,又摇摇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无论是毒是蛊,想要根治,就得知道它是什麽,眼下若无法溯源,老夫便不能为公子随意开药。哎,都怪老夫医术不精,惭愧,惭愧呀……”
梁蕴品收回搁在脉枕上的手,目光凝重地看向虚空一点,半晌才回过神,“大夫仁心仁术,此事怎能怪大夫……但请大夫告知,若无解药,我当如何尽力避免昨日失控之事再度发生?”
大夫想了想,问道,“公子在两次药性发作前,可曾有过什麽相似的举动?譬如案牍劳形,活动过甚,等等。”
梁蕴品颔首沉思,突然眸色一凛,“……是忧思。”
“噢……既如此,老夫便送公子四个字。”大夫伸出四根手指,“内修外泄。”
“内修……外泄?”
“没错。”大夫放下手,顺势捋了捋白须,“若真如公子所言,忧思即为那毒物发作的‘引子’,理应少思,浅思才是。但老夫见公子气度不凡,又有读书人的清雅之质,即便尚未登科,来日亦将成为朝堂砥柱啊……因而深思少不了,忧思更是难免。”
梁蕴品苦笑一声,“大夫谬赞了,小生……确实无法当那无忧无虑的公子哥。”
“呵呵,无妨~只要公子照着这四个字去做,再配上些清心宁神之药每日服用,想必也能长久地将那毒物控制住,不至于摧心伤脏,危及性命。”
“小生自当遵从医嘱。”梁蕴品拱了拱手,“只是大夫说的‘内修外泄’,内修应是修心养性,不要轻易动怒,那麽外泄是……”
“便如昨夜一般。”
大夫盯着梁蕴品的眸子,诚恳嘱咐道,“若一朝毒发,公子体内阳气暴动,必须寻个法子全泄出来,否则……”
“否则,会怎样?”
“毒入经脉,伤及神智,陷入疯癫,甚至……心竭而亡。”
“……”
梁蕴品微张着嘴,怔愣着垂下眼皮,耳边响起一阵嗡鸣,一心焦急追问的声音和大夫的回应都似乎被拉得很远。
……终究是一步步走入了贼人设好的囹圄,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自天旨降世之日始,这个为梁家精心打造的牢笼便原形毕露,不是要将他们囚于皇庭,便是要将他们困于生死。
看似自由身,半点不由人。
梁蕴品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畔杂音逐渐散去,一心的声音也逐渐清晰——“那您看,若是用手……用手给自己解决,成麽?”
“这个麽……”大夫尴尬一笑,思忖片刻後很轻地摇了摇头,“若阳气乱流之时,公子还可保留神智,或许可行。但种种迹象表明,公子一旦毒发,灵台便很难保持清明,心智更是有所退化,若那时的他不肯用手,小哥又当如何强迫他呢?”
“啊,也对……”
一心苦恼地挠了挠头,“那有没有什麽方子,药丸什麽的,能叫我家公子随身带着泻火?万一他在外办事,突然急火攻心,咱们也不能……”
“一心,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梁蕴品睁开眼,冲大夫颔首示意,“劳烦大夫再去替我瞧瞧隔壁那间厢房的公子罢,他被我……折腾了一夜,怕是染上了风寒,还有外伤。”
“好,好。”
“一心,送大夫过去。”
“……是。”
一心不情不愿地送走了大夫,回到厢房却见梁蕴品独自泡了壶茶,正捧着茶碗闻香品味,心里有些着急,“少爷倒是坐得定,我都快急死了。”
“急有何用?”梁蕴品抿了抿碗沿,面色索然,“幕後之人算无遗策,我已是瓮中鼈笼中雁,往後……怕是要与此毒物,纠缠一生了。”
“操!到底是谁要害您,还用如此阴毒的法子……”
一心怒火中烧,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数月前的一日,在梁相一封家书的召唤下,他陪梁蕴品告假回汴都省亲。
那日大雨滂沱,他在家祠外的连廊下苦等了两个多时辰才等到了梁蕴品,而梁蕴品出来後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心,从此往後,我便是孤家寡人了。”
一心起初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深意,梁蕴品也缄默不言,一问只说“不能说”。直到离府前一日,他和二少爷的随侍二合一同被喊入主院训话,在梁相口中窥见了秘密的一角。
“你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同哥儿们一起长大,是最忠心的。往後不仅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还要时时告诫他们远离女色,下三路的地方决不能去,千金小姐也尽可能避开,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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