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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朝生暂时对宫中人的抱有怀疑的态度,有些事情实在太过离奇,太出乎意料,他没办法轻易接受,于是只能将其看做是一场故意为之,众多人联合起来的捉弄。
吴家的眼线遍布整个朝堂,木朝生的身世隐藏不住,那时吴信然便伙同宫中的细作将白瑾带走了,至于带去了何方无人知晓,季萧未也暂时难以追查到。
又过了两日,季萧未风寒勉强治愈,朝上臣子催促他上朝,朝堂上又提及白家的家事。
季萧未脸色不耐,语气淡淡,撑着额头兴致缺缺坐在堂上,道:“白家的家事与尔等有何关系?”
“终归是朝中重臣,又是世家大族,当初亲子走丢时便已惹得民间议论纷纷,寻了几年却寻回个冒牌货,真少爷流落他乡,还成了陈王的男宠,实在是有碍观瞻。”
“小槿儿当初因何走丢,朕以为堂上某些爱卿心中知晓得清楚,”季萧未似笑非笑道,“也不必再在此时落井下石,诋毁白家家主识人不清愚昧无知。”
那吴信然本含笑站在一旁,闻言却不动声色收了笑,若有所思没吭气,只打量着被呛到难以吱声的官员,片刻之后抬起眸子,恭恭敬敬道:“陛下,当官为民,行为举止皆昭示着皇权的势力与国力,大人们倒也并非是想要刁难白家,是怕朝中臣子如此,叫丹福部族的人轻看。”
“如今方才迁都不久,国力衰微,缺少武将,若真战起来,仅靠着白将军一届女子,只怕难以应敌。”
“丹秋的本事如何只有边境的战士与敌人才有资格评判,”季萧未脸色有些冷,面色与唇色都十分苍白,虽病气深重,但瞧起来魄力未减,微微蹙着眉冷声说,“远在中原享着清福的文官们,还是尽好自己的职责所在便够了。”
吴信然的脸色十分难看,垂于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正欲开口,又听季萧未冷嗤道:“说起来,当初白家旧家主战死沙场,小槿儿走失一事,吴御史似乎更有发言权,这便将缘由说与众人听一听罢。”
吴信然骤然抬起头,倒像是没想到季萧未会在此刻说出这般话,登时便有些藏不住心思,情绪显于面上,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微微弯了眼,平静道:“无非便是木家与其交战,敌众我寡,牺牲得可惜。”
“是么?”季萧未拨弄着指上的玉戒,颇有些阴阳怪气,“原来吴御史也会觉得可惜。”
吴信然面上笑意未变,却也没再说话了。
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太过明显,朝中臣子向来知晓这是想要完全掌权的皇帝与势力庞大的重臣之间的争端,不能轻易被卷入其中,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殃及池鱼。
人人都知晓白家当年战败得离奇,白家世代都是武将,于行兵布阵上颇有一番见地,行军诡谲难辨,向来战无不胜。
那场突如其来的战败,究其根本,却是白家的布阵图失窃,最后交到了木家手中。
大晟出了奸细,这件事情知情之人从不敢向外界诉说,只怕惹得百姓躁乱,丹福部族若在那时趁虚而入,也便不会再有后来的大晟了。
吴家曾与木家勾结,真相到底如何,显而易见。
吴信然知道季萧未的话外之音,季萧未大约是想要震慑,因而没在堂上直言,只用以威胁。
后大段时间他便没再说话,臣子们也纷纷噤声,堂中一时间静谧无声。
季萧未又觉身体疲乏,近段时日天寒地冻,体内两味毒互相压制,又在天寒时反复复发。
他有些撑不住了,脸色愈发苍白,神情倒是不显,悠悠起了身,淡淡道:“到此为止。”
白瑾还在吴信然手上,若说要挟倒也没趣,毕竟他并非白家亲子,如今再以他做人质也无用,季萧未与白家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挂怀的人只有一个,正被养在后宫深处,又寻了林回在周边护佑,吴家的眼线难以接近,无法从木朝生此处下手。
他至今不愿见人,连桃子和阿南也不想见,大约是发现了桃子的身份,知晓此人是季萧未十年前便安插入陈王宫中的细作,难怪心总向着大晟,甚至知晓许多秘闻传言。
木朝生将她一同划出了自己的安全领地,只当她也耍了自己很多年,只有自己蠢笨无知,倒真与她相依为命。
林回的身份他知晓,与季萧未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不会偏心,也不会跟着他们一同耍人,因而也只放心与他接近。
木朝生从前生出过许多次离开的念头,到后来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外在的,内在的,犹豫纠结,徘徊不定,一直留到此时。
到这一刻要走的心忽然达到了顶峰,他觉得这整个晏城都叫人恶心得要命。
每个人每个事物,只要是他所熟悉的,都会让他反反复复记起自己儿时在木家经历的那些轻视和冷落,会记起木家灭门的那一夜大火。
他被换上木意远的衣衫,被人哄骗着,扔在逃亡的路上,之后便被宫人捉住,被看见那双不同常人的异瞳。
也会记起那么多年在陈王脚边苟活,好不容易到了亲手了结对方的那一日,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将他从赴死的路上拉回来,将他推回这场尚未结束的闹剧里。
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双眼,还有家。
都已经没有了。
木朝生环抱着自己蜷缩在榻上,声音闷闷响起来,说:“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余贱命一条,他还想活。
“要走么?”林回坐在案前擦拭佩剑,他脸色平静,大晟这些错综复杂的往事和争端与他全然无关,不过看着木朝生的模样会想起林若离,于是多了许多耐心。
季萧未本便想让他将木朝生带走,如今见他起了去意,便顺口道:“季萧未给了许多银钱,你林叔叔如今还是能养活你的,回宁城避避风头,游山玩水一段时日如何?”
他说得起劲,又道季萧未体内之毒迟早要彻底打破平衡彻底爆发,到那时身体崩溃,只怕命不久矣。
木朝生想留在外游玩,又或是回到晏城等着季萧未与吴家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他都能作陪。
木朝生不想听他说起季萧未要死这件事,也不愿去想。
他目盲,从未见过对方的模样,除却时常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和身上偶尔缠绕的药气,根本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只当对方身强力壮,只有林回提起时,才又后知后觉将这样的可能性拿出来想一想。
胸口又闷又疼,心口也是疼的,木朝生喘了两口气,道:“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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