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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晓想不通,自己出去抓几副药的功夫,自家师姐怎么又跟屋里的病人赌上了气?
他提着药包走进屋子里时,只看见陆晓怜不满地抱胸站在床边,而贺承靠着软枕倚在床头,看上去虚弱又可怜。不知其中曲直,钟晓只能发问:“这是怎么了?”
陆晓怜告状:“他偷听我说话!”
钟晓摸不着头脑,在他进屋前,这间屋子里只有陆晓怜和贺承两人,贺承能偷听陆晓怜和谁说话?退一万步讲,这也是贺承的房间呀?
陆晓怜继续说:“他明明偷听到我说的许多贺师兄的事情……”
贺承轻咳一声,纠正她:“不是‘偷听’,只是‘听’。”
“有区别吗?”陆晓怜横他一眼,却还是修正了说法,“他明明听到我说的许多师兄的事情,却还是执意要说师兄不是好人。”
贺承初初醒来,被气得又偏过头去咳了起来,边咳边断断续续地接着纠正她:“我不是,不是说你师兄不是好人,咳咳咳,我是说,人都是会变的,咳咳咳,况且俗话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话一出,虽然对面是个病人,陆晓怜也忍不住再次火冒三丈:“你少在这里指桑骂槐!”她扭头问钟晓:“你说,这次是不是我无理取闹?”
不曾预料战火会烧到自己头上,钟晓呆呆愣住。他是老实人,迟疑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他的话是有道理,未必存心针对咱们师兄。”
眼看着钟晓站到对方的阵线上去,陆晓怜更是气得跳脚:“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枉费师兄对你们那么好!”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有两个人达成一致,陆晓怜便是孤军奋战。她气得不想再跟这两个人多说一句话,骂过钟晓,又狠狠瞪了贺承一眼,扭头出去外面透气。
屋子里只剩下贺承和钟晓大眼瞪小眼。
钟晓最怕冷场,先开口替他师姐道歉:“见笑了,我师姐与贺师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听不得人说师兄半句不好。”
“无妨……”贺承笑笑,他精力不济,说话语气轻缓,声音低微,听着分外温和,“陆姑娘是性情中人率直可爱,我只是怕她这样的性子,以后难免要吃亏。”
话是这样说,可追根究底算起来,陆晓怜这性子,有一多半也是贺承骄纵出来的。
他喜欢上陆晓怜,正是在最轻狂的年纪上。因为向来出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也有自信无需约束陆晓怜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自己暗里发奋,便能长成让她依靠的苍天大树,令让她此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如今,他尚未长成一棵茁壮大树便要枯朽,往后的路,终归只能她自己走。
贺承这话说得中肯,钟晓对着他抱拳一礼:“多谢提醒。”
想到已经与这人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却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钟晓顺势两手一抱拳,自报家门:“我是钟晓,与晓怜师姐一同从青山城来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刚刚兵荒马乱的,还没问少侠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
“贺承”这个名字自然是不能用的,可贺承当初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没仔细想过要化用什么名字。他眼珠一转,瞟了一眼烛台上剩下的小半截灯烛,寥寥草草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沈烛。”
陆晓怜走时没有把门关紧,寒风推门而入,烛火如豆,在风里颤巍巍地摇摆着。钟晓起身去掩上门,看着斜斜倚在床头的贺承,心中浮出一个词——
风前残烛。
他坐回床边,斟酌着措辞,将张大夫的话同贺承说了一遍,又着急忙慌地安慰他:“沈兄也不必太过忧心了,仓促之间也找不来什么好大夫,许是张大夫学艺不精罢了。只是我为沈兄更衣时,见你身上有许多旧伤……”
钟晓惯会察言观色,眼见提起旧伤,贺承眉尖微蹙,显然是不愿多说,忙调转话头:“江湖上的人各有各的故事,我无意窥探沈兄的过往。只是想提醒沈兄一句,切莫轻慢了身上的伤,南州城离百花谷也不算远,不如就按张大夫说的,去试一试?”
“多谢。”贺承点头,“都是些旧伤,要治也不急在这一两日,我在南州城还有些事要办,办完再去也不迟。”
“难道沈兄也是为试琴会而来?”
贺承笑着闷咳几声:“原本是,现下,倒也可以不必去。”
正说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江阿小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将粥碗放到桌子上,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应该是在门外听见了贺承与钟晓的对话,放下碗,蹬蹬蹬跑到床边,趴在床沿上问贺承:“哥哥是要去试琴会吗?”
昏迷前,听吴阿婆说到,她的孙儿被卓庄主认作义子,贺承就大致猜到他们是谁。昏沉中,陆晓怜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长的一段往事,他虽没力气说话回应,却能听得分明——
这间酒肆里一老一小,确实便是江非沉的祖母与幼弟。
怪不得小孩不乐意听人说贺承的坏话,怪不得他见到吴阿婆便觉得眼熟,原来他们之间早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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