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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五十一章桑秀桑秀就这么恨她的孩……
沈懿行如今已是枕风楼楼主,听南门迁唤起微贱时的小名却不以为忤,反倒眼前一亮,有些惊喜:“前辈竟然能认出我!”
南门迁哈哈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皮相变了,骨相却没变,我自然认得。”
沈懿行也是笑,轻声道:“当时我不过是司左使身边无人在意的一个小孩子,前辈是枕风楼的座上宾,竟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你的名字很难吗?”南门迁挑眉,“当年司渊支使着你跑进跑出,我们每日见你的次数,比见他还要多。”说到这里,他顿下来,不动声色地看了贺承一眼,了然一笑,话却是对着沈懿行说的:“既然你是司渊的人,便不奇怪了。”
贺承昏昏沉沉地上了楼,垂着眼在一旁站着,并未觉察有异。
没有车马颠簸,他只要忍受内息运转时绵长的闷痛,倒也不是那么难耐了。可沿路奔波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他实在没力气站在这里听这两个人叙旧,忍不住打断他们:“要不大伙儿找个地方坐着聊?”
这话提得及时,沈懿行借着贺承这句话,转身亲自走在前面引路,踩着松软厚实的地毯,领着刚到的客人往里走,进了间布置精巧的小室,请客人围着中央的楠木小圆桌坐:“我让人备了饭菜,你们舟车劳顿,吃了饭先歇会。”
他特意看了眼贺承,拧起眉头:“特别是你。两位前辈年纪虽长,看着却比你精神!”
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凉菜。贺承来沈懿行这里就像是回自己家,不等主人招呼,便拿筷子夹花生米吃,底气不足地争辩:“我挺好,就是饿了。”
话到这里,潘妩顺势摸出一张方子:“这是他要吃的药,前几日赶路顾不上,还要麻烦沈楼主让人给他熬上。”
沈懿行第一次见到潘妩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他是司渊某一次执行任务时,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从此就带在身边,亦师亦父。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记事起便在枕风楼,小的时候,他总是想象着,自己的母亲最好便是潘妩这个样子,有让人钦佩折服的能力,却还极度温柔。
念及往事,又听着潘妩客气疏离地喊他“沈楼主”,沈懿行当即便有些不满:“给小承熬药事小,潘姨这样喊我,就生分了。”说着,他将接过手的药方交给身边的人,特意交代每一样药材都要挑最好的。
说话间,沈懿行交代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他挥手屏退桌边等着伺候用餐的侍者,亲自拿筷子给潘妩和南门迁布菜:“这里也没有旁人,别拿我当什么楼主,我们就还和,和司左使在的时候一样,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行不行?”
司渊的名字再次被提起。
这个名字,贺承在百花谷里就听南门迁和潘妩提起过。他大约知道这是当年救他们出枕风楼的人,也是设下重重机关将他们困在百花谷的人,可关于此人更详尽的过往,他为什么要救他们,又为什么要他们此生不出百花谷,南门迁和潘妩没有提及,与贺承相识多年的沈懿行更没有提过。
餐桌上有四个人,只有贺承对这段往事一无所知。他忍不住追着问:“这个司渊司左使与你们究竟有什么渊源?”
他们谈论司渊时并未刻意回避着贺承,可贺承问出这句时,人人缄默,房间里当真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沈懿行用眼尾余光扫过南门迁和潘妩,正对上后者同样扫过来的目光。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消一眼便知道对方的意思。
只有当年尚未出世的贺承一无所知。
不管南门迁与潘妩怎么想,也不管当年司渊自己怎么想,沈懿行多年来一直觉得,世上千人千事,后浪压着前浪,司渊的名字早被世人淡忘,可贺承不该不知道这个人。之前毫无由头地提起这个名字,太过突兀,这回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自然而然地聊起这段往事。
沈懿行问贺承:“当年南门前辈和潘姨被沈南风困在楼里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南门前辈同我说过的。”贺承点头,“沈南风爱子病逝,沈南风发狂,便是你们说的这位司渊司左使救出了二位前辈,送他们至百花谷隐居,并要他们承诺此生不出百花谷。”
“不错。”沈懿行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但后来的事,不仅你不知道,只怕二位前辈隐居百花谷,也无从得知。”
当年沈南风因为丧子之痛接近癫狂,司渊违背他的命令,私自放走南门迁夫妇,回到枕风楼后会是什么下场,南门迁与潘妩虽不曾亲见,却也有所预料。
潘妩秀眉微蹙,回忆起往事:“我们那时也料到他出谷后必定险象环生,想要留他长住百花谷。可他执意要走,说是他欠我们两条命,如此便算还清了,可因为沈南风,他还欠着一个人的情,还得去试着还一还。”
沈懿行问:“欠着谁的情?桑秀吗?”
贺承更是犹如猜灯谜,茫然问:“桑秀又是谁?”
“是——”南门迁一个“你”字已到齿间,又生生咽下去,“很难说,桑秀与司渊是什么样的关系。当年司渊为了给沈南风的儿子找药,曾深入南疆,与南疆圣女桑秀互生情愫,有了一个孩子……”
南疆圣女不与外族通婚,世上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人并不多。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冷雨凄凄的夜晚,司渊背着沈南风潜入南门迁夫妇的住处,求他们去救一名孕妇。那时他们还是沈南风的座上
宾,可以自由出入枕风楼,可司渊却带着他们左突右拐绕了许多小路,才赶到湘城城南的一座两进的院子外面。
院子里只留司渊最信任的小石头守着。
独自守着一名产妇大概是太为难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了,小石头脸色煞白,见到来人,迎上前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声音发着颤:“快,快进去看看,她,她想跟孩子同归于尽!”
南门迁跟着司渊急急忙忙往里闯,推开房门,只见房中躺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子,她的衣着与容貌,跟中原人截然不同,她半躺着,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怀着一个快要足月的孩子。
她唇角含笑,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可是她温和的目光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腹中的孩子,而是停在自己肚皮上的那只火红色的虫子。那只狰狞可怖如毒蝎的虫子趴在她的肚皮上,咬破她的皮肤,贪婪地吸食她的血液。来不及被吞咽下去的血液,像一条条细细的小溪流翻越名山大川般,淌过女子的身体,在她身下聚成一湾小小的血泊。
她笑容灿烂,可在一片猩红的衬托下,她越是笑,便显得越是可怖。南门迁还记得,她抬头朝着司渊盈盈一笑,声音极轻极柔,说的话却极硬极狠:“司左使,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不会生下你的孩子,他必须死。”
司渊瞠目欲裂:“桑秀,你疯了!”
“别碰!”桑秀喝止住司渊要去捉她身上毒虫的手,沉下脸色,“这是我辛辛苦苦炼出的蛊虫,你若是敢碰它,我保证你连你孩子的骨灰都见不到。”
桑秀的蛊虫精准地钳制住了母亲与胎儿之间相连的脐带,将尖长的口器深深扎入桑秀腹中,默默吮吸着桑秀和她腹中孩子的血液。若不及时移开那只蛊虫,无论是桑秀,还是她腹中的孩子,都无法活命。
可人命关天,司渊最终还是动了那只红色的蛊虫,他摁住桑秀的手脚,拿软布将她绑缚住,强行将那只蛊虫收进陶罐里面,再请南门迁进行救治……
“后来呢?”不知为什么,贺承将筷子捏得很紧,蜷曲的手指透出青白的指节,“后来,母子平安吗?”
南门迁看他一眼:“也算是吧,孩子出生时不足月,所幸最后也还是活了下来。可孩子还没满月,又浑身是血的被司渊带着来找我。本就不是足月而生的孩子,只有大人两个手掌那么大,刚刚出生,就被亲生母亲割开血管,丢去喂蛊虫,实在可怜。”
贺承流浪的那些年见到过很多的母亲很多的孩子,他对于母亲的所有想象,都来自于儿时见过的那些小心珍重地牵着孩子走过街巷的女人,他没有想过,一位母亲竟然会这样怨恨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诞出的孩子。
那他的父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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