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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这位陆姑娘前一段刚刚把琴剑山庄闹了个底朝天。”
“恐怕真有什么蹊跷?怎么可能这么巧?哪里出事,哪里就有他们青山城的人?”
……
人群里有人起了个头,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青山城的讨论,声音细碎,如同将一把细小的石子投入池中,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去。涟漪触及堤岸,反射回来,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质疑,圈圈层层,一池静水波澜暗生。
满池鼎沸一直持续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属于孟岗,他开口说话,便犹如降下一场能冻结水面的暴雪,将所有蠢蠢欲动的讨伐都封冻在原地。
数月之前,陆晓怜在琴剑山庄就见过他。彼时他风仪严峻,气度不凡,与此刻一夜白头、被弟子小心搀扶的模样大相径庭。其实他并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在人群中一站,所有人都会心生恻隐。
没人知道孟岗的妻子是谁,有人说他明面君子暗中风流,年轻时流连花丛,有人说他严苛冷酷不苟言笑,气跑了媳妇……诸多猜测,无从查证,人们只是知道某一年,孟岗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逐月阁,不仅悉心栽培,更是开宗祠,将孟元经、孟元纬两兄弟的名字记入族谱。
当然,孟家两兄弟也没有辜负孟岗的期望,他们能文能武,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渐渐有人将他们称作“逐月双杰”。
只可惜,孟岗和整个逐月阁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偏偏耀眼而短暂得如果流星,在最闪耀的时刻相继陨落。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小儿子昏迷,大儿子丧命,对任何一位父亲而言都是致命一击。孟岗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看上去已经是个虚弱得不堪一击的老人。
他颤巍巍地被扶到庄荣面前,全场的议论声霎时偃旗息鼓。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听他用暗哑的声音质问庄荣:“我听说,那几日逐月阁外有青山城弟子频繁蹲守。庄荣,我想要个解释。”
孟岗是逐月阁阁主,是孟元经、孟元纬两兄弟的父亲。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要这个解释。
可庄荣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他回得坦坦荡荡:“当时元经将晓怜扣留在逐月阁不放人,要贺承到逐月阁接人这事,想必各位也清楚。我也有大半年没有贺承的消息了,所以才会急急忙忙赶来西江城,派弟子守在逐月阁外,交代他们见着他们师兄,就把人给我带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他们是什么时候把贺承带回来的?”
“当然不是他们带回来的。”庄荣觉得好笑,“后来孟少阁主在逐月阁中发难,贺承和晓怜能侥幸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他们从逐月阁后山出走,仓皇逃命,自然没有遇到守在正门外面接他们的师兄弟。”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知道贺承是什么时候离开逐月阁的,对不对?”
没有人知道贺承是什么时候离开逐月阁的。很有可能,贺承在逐月阁完成了屠杀,才潜入夜色中离开。
当然这只是猜测,没有人能证明贺承杀了人,同样,也没有人能证明贺承没有杀人。
“我是和师兄一同离开的。”陆晓怜知道孟岗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师兄身受重伤,是我陪着师兄从逐月阁后山逃出来的,那时元经哥还好好的,他还带着人阻拦我们,他不可能被我师兄所害!”
孟岗年事已高,遭逢此变故,反应迟钝不少,听见陆晓怜这样说,他暗自计较着她这话的可信度,比如孟元经为什么要杀陆晓怜?又为什么要重伤贺承?比如陆晓怜陪着贺承离开后,他是否还会只身折返痛下杀手?
扶着孟岗的那名弟子却忍不住开了口:“陆姑娘,这话别人说也便罢了,可谁不知
道你不分黑白地偏袒贺承?他在无涯洞外杀害兴剑师兄,连陆掌门都在那晚之后下落不明,你的父亲、你的兄长身受其害,你都不肯说他半句坏话,何况这回被害的是我们逐月阁!”
这话带了气性,说得很冲,却不无道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广终于开了口,大有主持局面,平衡各方的意思:“晓怜,这位世侄说得有道理,你与贺承自小亲厚,应当避嫌,可还有什么别的人见到你们离开逐月阁时,元经还好好的?”
“自然还有当日在场的逐月阁弟子。”
“可当日在场的一百多号人,尽数惨死,已经开不了口。”
“那——”陆晓怜稍稍迟疑,“那还有与师兄一同来救我的师弟。”
闻言,孟岗身旁的那位弟子红着眼道:“原来那日,你们还带了帮手!我就说,贺承再厉害,怎么可能以一人之力屠我逐月阁上百号人,原来并不是贺承一人所为,是你们整个青山城合力!”
一时,又是谈论声四起。
在那名逐月阁弟子的引导下,这一回他们讨伐的对象不再是贺承,而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对贺承多加偏袒维护的青山城。
新事旧事叠到一起,关联呼应,一场又一场的风波犹如被云雾掩盖的青山,山峰兀自高耸的背后是连绵相接的山脉,所有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可所有事又似乎冥冥中相互关联。
明面上的关联显而易见,是贺承。
可是真的就只是贺承吗?
终于有人再次提起当初死在无涯洞外的陆兴剑和那一夜后下落不明的陆岳修。当时就是因为这两个人,大家都把青山城也作为那场惨剧的受害者,将所有罪责归到贺承身上,可是后来青山城对贺承的种种偏护,不免让人怀疑,从始至终,青山城都是与贺承站在一线的。
或者说,是此刻的青山城,与贺承站在一起。
那么,此刻由庄荣接管的青山城,当真还是从前的青山城吗?
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句:“庄前辈,我斗胆问一句,陆掌门是不是已经命丧于你与贺承手中?”
庄荣错愕地瞪大了眼:“我杀我师兄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青山城掌门之位。”另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陆掌门的儿子也死了,陆掌门的女儿被贺承哄得晕头撞向,正好下一任青山城掌门,也能落入你家。”
庄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派胡言!”
“人人都知道贺承是你带回青山城,当个宝贝疙瘩养大的,很难不怀疑他是你年轻时惹下的什么风流债。”
“什么风流债!我,我那是惜才!”
“罢了,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叶广出声打断这一段无甚意义的争执,看向庄荣的目光有些纠结,“可是庄荣,陆掌门究竟是死是活,你总得给大伙一个交代。”
“我爹自然是活着的!”陆晓怜笃定道,“前一段,我还见过我爹亲手写的信呢!”
“信里写了什么?可有说明他为何许久不曾露面?”
“信里写了——”陆晓怜脸色一沉,“这是我们青山城自己的事务,不便告知你们。”
许久没有说话的孟岗冷笑道:“青山城自己的事务?青山城不仅教徒无方,纵徒行凶,还一味偏袒维护,青山城若是这样处置自己的事务,便怪不得别人看不过眼,要插手替你们管管了。”
这话说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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