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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晓怜的手发着抖,小心翼翼地为贺承换药。
药粉撒落在伤口上,贺承疼得一颤,陆晓怜一时没忍住,盈出眼眶的眼泪簌簌滴落到她自己手背上。贺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也没有很疼,不要哭。”
陆晓怜没理,甚至连头也没抬,只闷头换药,将绷带缠好了,去找了身干净的衣裳给贺承换上。
做完这一切,陆晓怜并没有走。
她像只晕头转向的蜜蜂在屋子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既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又舍不得离开。最后终于忍不住,她又问了贺承一遍:“你一定要这样子吗?”
贺承茫然:“什么样子?”
陆晓怜瞟了一眼一旁染血的纱布:“刚刚你明明早就走不动了,明明跟不上我,你宁愿伤口撕得更厉害,流更多的血,也不肯跟我说。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能跟我说的事?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以前是什么样子?跟现在又有什么不一
样?
贺承失血之下头脑发昏,并没能听懂陆晓怜的话,只怔怔看着她。
陆晓怜深吸一口,深深望进贺承眼中,要将他目光中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她一字一顿地问他:“你之前都在说谎,我爹在青山城时便已经身中失心蛊,江非沉、叶飞白、孟元纬,还有我大哥,都是我爹发狂时所伤的,甚至你自己,经脉遭受重创,不得不承受凤尾续魂针之苦,也是拜我爹所赐,对不对?”
第75章第七十五章见日陆晓怜比贺承以为的……
贺承知道陆晓怜自小聪明,可他没有想到,只是见了陆岳修一面,她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当日无涯洞外发生的事,猜出了七八分。
他怔怔看着陆晓怜,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陆晓怜大大方方抬眼看过来:“你不说话,是在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骗我吗?”她并不是在质问他,只是想要心平气和地同他讨论些什么:“我猜,你没有对沈楼主隐瞒什么吧?南门前辈和潘前辈大概也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对不对?”
贺承没有开口,可沉默也是一种回应。
陆晓怜轻笑:“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庐川城你也是这样,你的计划里总是有许多人参与,只是永远不会有我,对吗?”
“我,我只是不希望你被牵扯进那些不好的事情里。”
“不是的。”陆晓怜抿紧了嘴唇,倔强而清醒,“你是不相信我。”
这大抵是贺承从来没有设想过的答案。
他怎么会不相信陆晓怜呢?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从小无话不谈,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毫无保留地向对方交付出自己的后背,他怎么会不相信她呢?
贺承猝然支起身子,牵扯到伤口,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却一心只顾着向陆晓怜辩解:“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即便我沦为众矢之的,受人唾弃谩骂,你也一直信我护我,我自然也是一样相信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想要害我……”
“我说的不是这种相信。”陆晓怜打断他。
她的目光平静而清亮,她没有生气没有怨怼,只是平静地同他说话:“是你不相信我可以与你并肩而行,是你觉得我会成为阻碍你行事的绊脚石!所以你将我隔绝在你要做的每一件事情之外,你宁愿我恨你,宁愿我将你看做仇人,也从未想过,也许我愿意,也有能力,与你风雨同路。”
“我只是……”
“你只是为我好,对吗?”陆晓怜平静地打断贺承,“即使你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你也是在为我好,对吗?”
要说的话,被陆晓怜抢了先,贺承一时无言。
看着贺承分明伤病交加,虚弱得坐都坐不住,却还是强撑着与她说话的模样,陆晓怜心里又疼又气。贺承好不容易捡回来半条命,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她不想咄咄逼人地激他,可站起身想走,手腕立刻被贺承握住。
贺承的手指冷得像一截寒冰,僵硬地扣在陆晓怜手腕上。他支撑得辛苦,勉力抬起的手,搭在她腕上微微发颤,孱弱的声音也隐隐发着颤:“我错了,你别气了……”
他们之间一轮一轮地积累了太多事情,她并不会被他一句讨饶似的“别气了”哄好。看着贺承的身体摇摇欲坠,陆晓怜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又闷又疼,她是有很多话想要质问他,可此刻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三思之后,陆晓怜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拉下贺承虚虚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小心地扶他躺好:“你累了,先休息吧。”
贺承分明倦意刻骨,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几乎要散了,他却不肯阖眼:“我不累。”
陆晓怜已经替他掖好被子,垂着手,不远不近地站在床边:“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我想静静,我们过几日再谈。”
贺承还是不放心:“那你就待在枕风楼,不要乱跑,要听沈懿行的话……”
他犹如交代五六岁的小孩子一般细致,陆晓怜心里生出不耐烦:“我知道,你睡吧。”
再次撕裂的伤口感染发热,贺承的这一觉比他自己预计的要稍长一些,醒来时已是第三日晌午,守在他房间里的不是陆晓怜,已经换做贺启。
贺承与贺启虽然不是亲兄弟,可自小相依为命,风雪里相拥着活下来,感情要比寻常人家的兄弟还要亲厚。与贺启在西江城重逢后,出了太多事,贺承仔细想来,自己竟还没同贺启好好说几句话。
他稍稍侧过脸,一眼便看见蹲在床边,紧张盯着自己的贺启。
贺承觉得好笑,多少年过去,贺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在他睡着时,蹲在他床边。
仿佛只是一眨眼,当年瘦小可怜的豆芽菜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可是已经与贺承一般高的少年,在兄长的病榻前依旧不知所措,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缩在床边的阴影里,犹如守着一轮明月一般地,悄无声息地守着他的兄长。
贺承朝贺启伸出手,贺启立刻像一只小狗般凑上来,拉着兄长枯瘦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哥,对不起……”
贺承失笑:“吓傻了?怎么还道起歉来了?”
贺启拉着贺承的手,跪坐在床边,把下巴抵在床沿上,红着眼睛看着哥哥,半晌才挤出话来:“我,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和沈大哥早到一点,兴许你就不用自废武功了,现在也就不会这样虚弱。”
“傻子。”贺承瞥了贺启一眼,有些嫌弃,“净想些没用的。”
“不过这样也好。小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你病了,换我来照顾你。”贺启拉着贺承的手,只顾仰着头对他呵呵傻乐,“哥,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小时候?每回我醒得比你早,就这样蹲在床边等着你醒过来。你知道吗?这个位置是我精心挑选过的,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小时候,兄弟俩相依为命,贺承迷迷糊糊中会下意识去摸躺在身边的贺启,有时摸了个空,猛然睁眼,总能恰好看到他就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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