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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从被割开的喉管中喷溅出来,染红了桓玄的半边面容与衣衫,以至于他自己也像是在这举刀的刹那,被劈开成了两半。
不仅仅是王珣在这一刀中丧命而已。
也是桓玄被这一刀命中了要害。
“……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呵。”桓玄苦笑了一声,另一手也猛地握住了刀柄。
他重重地喘息了一声。
双手交握,本该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持刀稳定,却仍有一瞬的颤抖。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桓玄的右手被左手相助着发力,让刀狠狠地一抬一扯,就这样一刀削去王珣的首级。
王珣已经说不了话了,因为那颗饱含失望与惊惧的人头彻底落了地。
桓玄没有回头,望着在面前滚开作一串的血色,朝着谢道韫缓缓发问:“谢夫人先前说要给我一个建议,那容我多问一句,与巴蜀联手,与梁王联手,是因得手而流芳后世,还是因功败而遗臭万年?”
“将军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又何必问我,是庸庸碌碌而已。”谢道韫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打从一开始,对于桓玄来说,投效晋朝就是下下之策,更何况是联合宗室反叛。或许能掀起一时的风浪,但若只能算是家门之中的内乱,被评价为一句庸庸碌碌又有何妨呢?
他咬着牙,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好。那麽看来,我没做错决定。”
这不是桓玄第一次杀人,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在杀人之后,他居然需要花费这样大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手重新抬起来。
甚至正是那把先前做出决定时沉重的刀,在此刻完成了枭首的重任后,仍旧如此沉重,直接将他拉拽着跪倒在了地上。
而他所朝向的,正是建康所在的东方。
“是流芳百世也好,是遗臭万年也罢,桓玄……”
“愿为陛下鹰犬。”
……
他注定不可能会是一个走正常路数的朝臣。
从出身到兵权到天幕陈说,再到这个已经翻天覆地的背景,都让他做不了一个寻常的臣子。
比起朝臣,他好像更像一个“共犯”。
杀死王珣的这一刀,劈碎了他妄图继承父亲遗志的骄傲,也像是在向远在建康的君主投诚,表示愿意为她作刀,斩除琅琊王氏余孽。
她大可不必为这些事情烦忧,因为自会有他这样的人愿意解决这些东西。
可一想到“共犯”这两个字,他又难免想到天幕了。
这个词,在天幕上也曾出现过,但那个时候,是尚且势弱的永安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在明面上以杀死司马德宗作为把柄,证明自己是他的共犯,而现在,是他亲手杀了王珣,以证明自己是永安的共犯。
颠倒过来的认知,无路可走的抉择,都在一步步印证着当日使者送来的那张纸条。
他有君王之心,却无君王之姿啊。
当日的上中下三策中,她无惧于放虎归山,如今也不介意压住他的野心,让他俯首称臣。
这便是真正属于千古明君的度量。
桓玄扶刀起身,看向谢道韫的时候,又忍不住多感慨了一句:“有些人能兵不血刃取胜,真是有道理的。两次出使,她都派出了最合适的使臣。”
“看得出来,历阳精兵已能听你号令,下一步呢?”
谢道韫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绝不温吞:“将军已杀王珣,应当不会介意再杀两人以定朝局。”
桓玄颔首:“是,谢琰和他儿子也该死了,就说是我照管不力,让他们抱病而亡好了。”
可一想到说出这个建议的人也姓谢,桓玄又忍不住肃然起敬。
永安这个当皇帝的是这样,被天幕称为“谢相”的谢道韫也是这样。
他追问呢:“随后呢?合荆扬精兵,讨伐武陵王司马遵,还是梁王司马珍之?”
谢道韫答道:“不,都不是。请桓将军暂留军队在此,随我解剑入朝,面见陛下。”
桓玄不解:“这是为何?”
以王神爱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有理由相信,这并不是一出鸿门宴。也绝不是要在得到他的效忠宣言之后,再以更兵不血刃的方式将他除去。
谢道韫指了指西面:“陛下说,有些事情,还需要一个引子。这件事若能促成,将军便先为我大应立一大功了。”
“将军……”
桓玄抬了抬手,止住了周遭有人意图劝谏的声音,向谢道韫回道:“好,我与你去见陛下。”
他也想亲自见见,从太子妃变成皇帝的王神爱,那个让他选择俯首的永安,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低头瞥了一眼,又吩咐道:“将王珣的首级装起来。陛下送了重礼,我也该当回礼才是。”
算上谢琰父子的脑袋,也算是以三对三了。
他管朝堂上那些仍在念旧的朝臣想什么作甚?他都没打算当正常的臣子了。
至多就是,在船队东行之时,望着滔滔江水,他有些恍惚地在想,历史已然因天幕的提前透露而改变,就如他此刻的选择,但有些东西总不会变的,比如那位永安陛下性情强硬,注定不会向有些人妥协。
那麽,会是谁取代他的位置,向江东世家举起屠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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