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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金冠之下的那张脸笑意淡漠,好似那神容寡淡的金人雕塑。
“崔先生——”
“你现在已知道我的态度了,可否以谋主的身份认真回答我,我等要如何抗击敌军?”
崔浩伏地,向这位新王后行礼,答道:“请王后率领精锐,自滏口陉直抵邺城,先于邺城整兵,随后发兵北上,拦截燕军。”
刘夫人追问:“理由?”
“敌军已取中山,若从平城直接越山而过,拦截敌军,我军无阵地可依,敌军却携大胜之势,优势只在彼方!我军先向邺城,再图谋北上,却可避其锋芒,取其侧翼。”
“二来,邺城有重兵把守,可提防应军渡河,支持燕兵。中枢之地仍在我等手中,便未到胜负分晓的时候。”
“就算局势真已到了危亡之时,也可暂时退守邺城,等待大王自关中撤回。”
崔浩被关押于监牢中,先前不知会面对何种结局,以至于一。夜未眠,看起来正是神色惨淡、头发蓬乱的模样,可在说出这一番解释时,仍可称道一句条理分明。就算刘夫人向来有些看不惯此人,也免不得在此时高看他一眼。
“那就如崔先生所说。先抵邺城,随后,发兵北上。”
她举起了手中的印信:“我将以王后身份亲征,请诸位相助!”
平城之中,刘夫人铸金人占卜天命为吉的消息,还未传递到各处,紧随其后的第二道发兵出征的指令,就已抵达军营各处,促使士卒整装备战。
这位新上台的王后小心地将年幼的儿子交到了留守平城的大臣手中,自己则身姿敏捷地翻上了马背,勒住了手中的缰绳。
崔浩眼尖地看到,因新王后上台,她的身边名正言顺地多出了一批匈奴出身的亲卫,不只是护佑在王后的身边,也像是一把——悬于他头顶的利刃。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王后开口:“崔先生,我希望你已经吸取了去岁战败于洛阳的教训,能知道何为征战之中的随机应变。”
崔浩已将头发重新梳理到了头顶,语气恭敬,却又暗藏锋芒:“我也希望王后在前线能与我冰释前嫌,通力合作。此外,我还有一句话想问您。”
“您就真的不怕这种先斩后奏,会——”
“会让大王觉得我有心夺权,重现旧事吗?”王后冷笑,“那我正好送给他一个子贵母死的理由,就看他敢不敢在天幕说了这样多后,继续我行我素地执行此道了!”
“走!”
这一声号令,被亲随传至四方。
平城之外兵马云集,随后向东南而去。
而与此同时,还有另外的一路骑兵带着一封由刘夫人亲手所写的请罪书,和一封由崔浩写成的战报,向着西南疾驰而去,要将这一连串的惊变和应变汇报到拓跋圭的面前。
幸而有拓跋圭在沿途进军之中留下的信号,才让这一路报信之人轻而易举地寻到了拓跋圭的军营,将这两封信呈递到了拓跋圭的面前。
……
“皇叔觉得,这封军情急报中会说些什么?”姚兴枕靠在马车中,听着窗外的风声,闭目凝神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
说来也巧,这封急报送到拓跋圭面前的时候,他恰好在与拓跋圭商榷随后的动兵方略。
那谯纵突如其来遇袭身死,让他们的计划变量甚多,偏偏永安又在此时太沉得住气,还在有条不紊地主持春耕……
此种情形,怎能不让人怀疑永安另有诡计,需要多加提防,也要小心地商榷一番,看看各自的想法有无冲突之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在了魏王收到的那封战报当中。
姚硕德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以臣看来,魏王收到的消息应是北方有变,但这个变故又已经被暂时解决了,或者起码已经有了应付的手段。”
姚兴揉了揉额角:“为何这麽说?”
姚硕德道:“您还记得他之前和您说的话吗?他说他的手底下有一批会在此时竭尽全力的帮手,能帮他稳定住后方,才让他可以孤注一掷地前来,亲自与您结盟。近来种种都足以证明,拓跋圭对战局的评估眼光不差,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来。既然他没在获知消息后即刻邀请我们参谋这变故,也没有做出撤军的决定,可见局势还未失控。”
不过,拓跋圭的损失应该也不小,要不然他大可以将此事当作向姚兴炫耀的资本说出来。现在却是下了逐客令。
大约拓跋圭的心里也没那麽好受。
“我看大王也不必多猜,”姚硕德补充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难道拓跋圭还能始终瞒着您吗?他那边越是出了意外,他也就越不希望和您的结盟破裂,在有些问题上隐瞒过多,没什么好处。”
“或许,他也只是在想,该将这份战报用什么方式告知于您罢了。”
姚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都没乱,我先替他着急什么。”
他还不如想想眼前的其他事情。
在卫队护持着前行的马车两侧,是农人往来的关中田野。
从微微敞开的车窗之中,飘荡而来了一股草木清香。
马车之中的交谈声停下后,外面的耕牛哞哞,人声嘈杂,飞鸟鸣啼,流水潺潺的声音,也就全部攀上了窗棂,贴到了姚兴的耳边。
他模糊地听到,远处好像传来了孩童拍着手唱起的童谣。
“二月末,三月初,桑生蓓蕾柳叶舒。”
“三月末,四月初,杨灰簸土觅真珠。”①
“……”
这位暂且放下心事的秦王一边听着,一边在唇角泛起了一缕笑意。
“皇叔,这童谣好像有些年头了?”
姚硕德愣了一愣,侧耳倾听了一阵,顿时会意,“几十年前好像就听过这首歌。”
“何止是几十年前,都快百年了吧。”姚兴盘算了一番,回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晋惠帝时候的童谣。后面的两句怎麽唱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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