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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从远眉心一跳,种种玄乎其玄的传闻和可怖的臆想钻进脑海,他放低声音问:“怎么做的?”
“我自作聪明,擅自介入,让一切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浴室有盏很暗的灯,谭真的脸隐在它照不到的阴影里。
上个副本看似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销毁了相关的卡牌,与红标照常周旋,没对任何人提起那些群星照耀下的夜晚与泛光的河流,但那不代表他忘记了。
“当然,我可以告诉自己没有我他们也还是会死,但那将是一场痛快的死亡。只有一瞬间,解体发生之前他们以为危机只会以极小概率降临,因此是带着轻松的心情进入休眠的,兄弟姐妹手拉着手,在睡梦中迎来永恒的终结。甚至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意识消失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应该是那团玫瑰星云,以一副清晰的壮丽奇景作为结局,完美得令人有些羡慕。”
“的确如此。”泡澡的行从远望着天花板上的玻璃想象,从前讨生活的时候他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在街巷底层混迹的马仔,家里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弟弟,后者尤其惹人烦。痛定思痛后他当然希望自己以后有一天能够干脆利落、无牵无挂地死,绝对不要受了伤躺在病床上哭嚎很久的死法。
“可是因为我的干涉,有一个年轻人死得很难看,他和其余人的灵魂仍然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恐怕会存在很久,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足够的理智弄清楚自己的现状。”谭真说:“实话说,我后悔了,我应该躺平得更彻底一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等待副本失败就好了。”
“我理解这种感觉。”行从远说:“从前在现实世界里我有个兄弟,在展馆里看到有人抓着一个小孩想从后门溜走,抄起一个花瓶砸中了那个人贩子的头把孩子夺回来,但这件事的结果是他坐了牢,因为那只破陶瓶价值百万,而他是个请不起律师的流浪汉。他肯定也想过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你在讽刺我吗?”谭真说:“生命和花瓶当然难以摆在天平两端,但我的行为影响的只是一种死法和另一种死法而已。”
“无论哪种死法都和你没关系!”行从远有些搞不懂他在纠结什么了:“归根到底——他们都只是npc而已啊!你所做的只是按照系统要求完成任务,这怎么能怪你?”
谭真在高脚凳上不说话。
“我觉得,你是太关心npc了。”行从远建议:“他们在副本里过他们的,你应该把注意力更多投向周围……比如在轮回者之间找些能让你牵挂的人。”
谭真摇摇头:“我受够轮回者了。”
他已在尽力远离轮回者,在主城里当个离群索居的独行侠,但烟丝不同于其他人,他们手里各自捏着彼此的一点把柄,因而能礼貌地相对而立,也不拥抱也不杀戮,偶尔吐露一点愁绪也算不得越界。
行从远迂回地提起:“也对,大帮派总是难免内斗,你对烽火倒台那件事还有印象吗?”
“不用试探我,我知道你早有猜测了。”谭真手指撑着太阳穴道:“没错,那时我也在烽火里。”
那时候他刚来到主城,发了疯似地想要回去——不是用体验券获得暂时的安慰剂,而是赚取倒计时达成系统规定的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终极任务,从而真正复活,永远回归现实世界。
那时候有不少打着抱团生存努力复活旗号的帮派,烽火是其中势头最盛的一个。谭真一头扎了进去,指望能借助这栋摩天大厦攀登向出口……可惜还没能修建好,大厦就轰轰烈烈坍塌了。
“传闻周烽死于某个决策层的背叛。”行从远一下来了兴致,翻出哗啦啦的水声。“是真的吗?”
谭真视线停住,冰凉凉地撩了他一眼。
“他都死那么久了,对你没什么价值吧。”
行从远也笑:“我还不能有点单纯的好奇心吗?”
“幕后故事并不有趣,就是一场大型的灾难。”谭真说:“你只需要知道最终的结果是烽火自取灭亡,而我对轮回者组建帮派的耐心也彻底耗尽了。”
行从远听出了某些弦外之音:“这么说,你跟红标那些人真的只是暂时合作一个副本?”
“不然呢?”
我以为你要被野男人拐跑了呗……行从远腹诽。
“只不过,现在与红标的这次暂时联手也时常让我产生不详的预感。”
他忆起噩梦中黑猫对他的警示——他正在重蹈覆辙。
“如果这是重蹈覆辙,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我去自杀。”
这话一出口,行从远猝然抬头盯住了他,他却依旧垂眸思索。
“我应该停止我的思维,停止一切主观行为,像黎明前线那几个在寻找世界边界的旅途中自尽的人一样,这样我的存在才不会招致更多恶果。”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但……但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生活,我实在不想放弃。”
“你这人活得可真拧巴。”行从远吐槽。
“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找你抱怨一番。”
当然,还有没必要告诉烟丝的,他想到另一件能做的事,那就是换掉当前手上这张底牌,让npc少因为莫名其妙的初始好感度贸然靠近他。
改变底牌说难倒也不难,对谭真而言只要有意识地改变自己副本中的行为方式就可以,系统自然会给他不同的评价。可如果是那种天生的胆小鬼,一遇到怪物身体就全自动僵直尖叫逃跑一气呵成的话,那么他的底牌可能会很久摘不下来。
行从远听不见他的考量,却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很有意见:“所以这就是你把我拴在浴缸里强迫听你半个小时心理疏导还什么都不让我做的理由?”
“哦,抱歉,差点忘记你了。”谭真笑笑:“这就解开。”
他施施然双脚落地下来给行从远拆固定手腕的带子,后者抬头打量,有些郁闷道:“我怎么觉得这上面的花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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